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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十一 行孝子到底不简尸 殉节妇留待双出柩

削骨蒸肌的刑罚,实在是让人不忍言说。可世上有些人,却借着伸张正义的名义,行不义之事。司法审判若不公正,先施以残酷手段,执法者应当明白,权力需要善加运用。

自古以来,戮尸弃骨都是极其严酷的刑罚。如今的法律规定,被他人殴打致死的案件,必须进行尸体检验。只有查出致命伤痕,才能判定凶手抵偿,判处死刑,这样做本是为了避免冤假错案,是良好的法律制度。然而,任何法律一旦确立,总会衍生出弊端。就因为有了尸体检验这一环节,许多奸猾手段便应运而生。那些企图诬陷他人的人,有时并非真要对方偿命,单是这一检验程序,就足以让对方吃尽苦头。

这是为什么呢?只要官府批准验尸,地方上搭建验尸棚就会索要搭棚费;跟随官府的衙役、轿夫、吹鼓手,都要酒饭钱;仵作会索要开手钱、洗手钱;在官府面前,桌上的烧香钱、朱墨钱、笔砚钱也必不可少;就连毡条坐褥,都得由被告准备。更有一些品行不端的官员,还会索要摆案酒钱,甚至要求折抵盘盏钱,各种名目的费用数不胜数。即便验尸结果显示死者并无伤痕,被告一家的钱财也已去了七八成。就算最后判定原告诬告,又有什么用呢?所以,有些奸诈之徒与他人有仇时,就把人命官司当作敲诈的手段。官府写下一个“验”字,不过是动动笔的事,还觉得这是处理人命案件理所应当的程序,却不知这会给他人带来多大的伤害。除非是真正的命案,确实能验出重伤,以此公正地判定罪名,才符合法律本意。但刮骨蒸尸,将尸体弄得千疮百孔,与死去的人计较,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。法律中因此有“不愿者听”以及“允许死者亲属递状申请免验”的条例,这正是圣明君主体谅人情之处。

然而,世上有些残忍苛刻的官员,为了彰显自己的威风,或者出于私心怨恨被告,不肯听从死者亲属免验的请求,执意要按自己的想法行事。以至于打开久封的棺木,挖掘深埋的尸骨。哪怕伤者子女痛心疾首,旁观之人也为之落泪,这些官员依然铁石心肠,不为所动。如果原告不再坚持追究,就判定其受贿;亲友出面劝和,就诬陷他们私下和解。一味滥用刑罚,强行定案。他们自以为在为死者伸冤,却不知死者已经遭受了极大的痛苦。这种行为,简直是在自绝子孙!

在福建,有个叫陈福生的人,在富人洪大寿家做佣工。有一次,两人偶然发生口角,陈福生言语不敬,被洪大寿狠狠打了一顿。陈福生刚吃完饭,心中气闷,竟得了气郁之症,病情越来越重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临死前,他对妻子说:“我被洪家老爷痛打,含恨而死。但他家有钱有势,我们肯定斗不过。你千万不要听别人唆使,去诬告他害人性命,让我的尸体被检验,弄得粉身碎骨。你只需跟他说一声,他怕惹上人命官司,肯定会帮我们料理后事,还会供养你们母子,这样对我们反而更好。”

妻子听从了他的话,等他死后,便去见洪大寿,只说:“自从被责罚后,他就一病不起,如今已经去世。还望老爷可怜我们孤儿寡母,帮我们拿个主意。”洪大寿见陈福生因自己殴打致死,心中本就心虚,听她这样说,正合心意,巴不得她不再追究,于是给了些银两,厚葬了陈福生,还承诺会经常接济他们母子,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平息了。

陈福生有个同族兄弟陈三,外号陈喇虎,是个不安分、爱惹是生非的人。他见洪大寿家境富裕,有利可图,又觉得陈福生被打致死确有其事,就跑去怂恿陈福生的妻子,让她去告状申冤。妻子却说:“福生的死,虽然是受了老爷的气,但也是他命该如此。而且他死后,老爷好好地安葬了他,我们也不好意思翻脸,就自认倒霉吧。”陈喇虎说:“你们不懂,他出钱安葬,正好可以作为告状的证据。这样的富户,一条人命官司打下来,好歹能从他那里拿到几百两银子,怎么能就这么算了?”妻子说:“穷不与富斗,打官司要先花钱,我们上哪儿去筹钱?不如做个好人,不再追究,说不定老爷还会照顾我们。”

陈喇虎见劝不动她,就亲自跑到洪家去恐吓敲诈:“我是陈福生的族长,福生被你家打死了,你用钱收买了他妻子,想把人命官司糊弄过去。你们要是想让我闭嘴,就得分我一杯羹。不然,自有王法在,你们别想轻易躲过!”洪家觉得陈福生妻子已经不再追究,大事已定,对于陈喇虎的胡搅蛮缠,根本不予理会。陈喇虎碰了一鼻子灰,心里十分窝火,不肯罢休,心想:“要告人命官司,得是死者的亲属才行。他妻子不肯出头,我自己去告又不行。我不如告他们私下和解人命案,把死者亲属也一起告进去,看他们还怎么辩解!”于是,他立刻写了状子,到府衙去告发。

府衙接到人命案的状子,将案件发往理刑馆。负责审理的推官,是个极其残忍刻薄的人,最喜欢验尸,也乐于给人定罪,堪称是破坏他人家庭的“祖师爷”。他一拿到人命案的状子,又听说洪家是当地巨富,就想借此案彰显自己的威风。于是,他急忙下令抓人,还要求开棺验尸。陈福生的妻子实在害怕惹事,就和人商量:“我们递上免验的申请,事情或许就能平息。”于是,她赶紧写了状子递上去。推官却认为:“这明显是私下收买和解的情况。”拒绝批准免验。

洪家赶忙托人去求情:“死者亲属不想验尸,能否网开一面?”推官听了,反而更加恼怒:“有了钱,王法就不管用了?”他不仅驳回请求,还把陈福生的妻子赶了出去,坚决要验尸。陈家人无奈,只好抬出棺木,送到验尸场。众人齐聚,按照程序对尸体进行蒸煮检验。仵作深知官府想从重判决,哪敢不迎合?他们把红色说成紫色,把青色说成黑色,报告了两三处致命伤。推官大喜过望:“这次能扳倒一个富人,而且绝不手软,我的名声肯定能大大提升!”

可等他查阅律例才发现,家长打死雇工人,只需判处埋葬费和徒刑赎金,并没有抵命的条款。最终,洪家白白花费了许多银子,陈家也不得安宁。陈福生原本已经好好入殓,却又被折腾了一番。大家都跟着受累,陈喇虎也没捞到什么实际好处,推官也没有因此获得好名声,反而都成了惹人厌的人。

这场人命官司了结后,洪家觉得陈氏母子并未与自己作对,心中感激,时常照顾他们,让母子二人生活无忧。而陈喇虎本想借此谋个小富贵,结果却落得一场空,心里一直愤愤不平。

一天,陈喇虎在外面喝醉了酒,晚上回家时,竟然在路上遇到了陈福生。陈福生埋怨道:“我好好地躺在棺材里,就因为你妄想敲诈别人,害得我尸骨散落,魂魄不得安宁,我岂能善罢甘休?你快还我命来!”说着,就把陈喇虎按倒在地,用泥土在他身上乱搓。陈喇虎挣扎不得,直到后面有人走来,陈福生才放手离去。陈喇虎顿时瘫倒在地,后面的人认出是他,便将他扶回了家。家里人以为他只是喝醉了,并未在意。

没想到从那以后,陈喇虎浑身长满了癞疮,再也无法起床。他想出门去继续干那些搬弄是非、敲诈勒索的勾当,也不可能了。就这样,他被病痛折磨了半年,最终支撑不住。临死前,他对家人说:“我在路上遇到陈福生,他怪我告发让他的尸体被检验,所以来报复我。我活不成了。”说完便死去。他死后,家人听信旁人的话,担心癞病会传染,急忙将他的尸体抬出去,埋在浅土里。结果,尸体被野狗拖出来,吃掉了一半。这便是陈喇虎作恶的报应。

奇怪的是,陈福生不去找殴打他的洪大寿寻仇,反而报复替他出头的族人,由此可见,验尸这件事,本就不是死者所希望的。做官的人应该明白,若不是万不得已,何苦去做这种极其残忍的事呢!要是死者亲属苦苦请求免去验尸,也应当予以同意。至于那些假的人命案,更不用说了,一定要在确认人命案属实之后,再进行验尸定罪。仅仅是先后顺序的差别,就能保全许多家庭。接下来,给大家讲一个宁愿自己赴死,也不愿让父亲尸骨被检验的孝子的故事。

父仇未报怎能轻易放下,心中自有壮志豪情,愿以宝剑伸张正义。当恶徒被诛,自身也已无憾,此时法官难道还需要再进行验尸吗?

明朝万历年间,浙江金华府武义县有个叫王良的人,出身书香门第。他有个族侄叫王俊,家境富裕,为人傲慢,平日里专靠放债获利,欺压百姓。就算是同族之人,无论关系亲疏,只要和他有金钱往来,他都分毫必争,一点情面都不讲。王良曾向他借了二两银子,每年都用自己教书的收入还利息,这样过了四五年,还的钱已经是本金的两倍了。王良觉得,都是自家亲戚,还到这个程度,往后利息就不用那么紧了。

可王俊是放债人的性子,哪管对方是叔父?他说:“每年还的都是利息,本金一点没动,利息还得照常给,怎么能算还得多还是少?”有一天,他们在一位族长处聚会,两人各执一词,争论起来。王俊喝了酒,摆出财主的架势,手舞足蹈地争吵。王良气不过,又觉得自己是长辈,喝道:“你这脾气,还敢打我不成?”王俊说:“打了又怎样,财主打欠债的,天经地义!”借着酒劲,他根本不顾辈分,一拳打了过去。王良没防备,一下子摔倒在地。王俊更是不罢休,又拳打脚踢。族长急忙劝阻: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等他好不容易把两人拉开,王良已经被打得不轻了。

大凡酒品不好的人,一旦酒劲上来,谁都不认,什么事都不记得,只顾撒酒疯,蛮横暴躁,完全不顾别人是否受得了。当时,一个族侄把叔父打得遍体鳞伤,族长劝不住,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,让人把王良背回了家。王俊没了对手,也觉得没趣,便耀武扬威、吆喝着离开了。

没想到王良伤势太重,第二天就生命垂危。他的儿子王世名也是个读书人,父亲临终前,把他叫到跟前嘱咐道:“我被族子王俊打死,这个仇不能忘!”王世名痛哭道:“这是不共戴天的仇,儿子发誓,绝不与他同活在世上!”王良点头后便去世了。王世名捶胸顿足,放声大哭,随即写了状子到县衙,控告王俊打死父亲,还把族长列为证人。县衙受理了此案,发牌让人把尸体抬到官府,准备验尸。

王俊知道事情闹大了,到了官府肯定没好果子吃,便苦苦央求族长帮忙调解,还说不管花多少钱都愿意。族长把事情处理妥当,自然也得到了丰厚的报酬。族长见有利可图,就来劝王世名撤诉:“你父亲已经去世,不能复生。他家有钱有势,你怎么争得过?要是非要他偿命,就得验尸。他肯定会买通仵作,把伤势报轻,到时候命未必能偿,你父亲的尸体却先遭了罪,太不划算了。依我看,趁着他们都怕打官司,多要点钱,把日子过好,大家相安无事,这才是上策。”

王世名自己寻思:“要是坚持追究,肯定得验尸。且不说论实力我斗不过他,就算真能让他偿命,可父亲的尸骨要遭受这番折腾,我怎么忍心?不如先把报仇的事记在心里,拼上性命,找机会下手。何必非要走官府程序,先让父亲的尸体受此磨难,再经过反复审讯,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定他的罪?不如现在先顺着他们,假装糊涂,暂停官司。既能保全父亲的尸骨,日后再想办法报仇。”于是,他回复族长:“父亲确实是冤死的,但我家贫穷,斗不过人家,就听您的安排吧。”

族长大喜,去告诉王俊,最后商定,王俊把三十亩肥沃的田地给王世名,作为安葬父亲和赡养母亲的费用。王世名和母亲到官府递交了免验申请,族长也递交了息讼文书,保证永不反悔。王世名一一照做,还对母亲解释:“儿子不是见利忘仇,不这么做,父亲的尸骨就保不住了。我暂时听从他们的安排,是为了让他们不起疑心。”世名的母亲是妇道人家,更看重过日子,见有了这些良田能维持生计,也就同意了。

王世名把这三十亩田每年收获的租利,都封存起来,一分一毫都不动用。外人不明真相,有人议论他拿了田产就不管父亲的仇了,王世名也不辩解。王俊心里有鬼,反倒时常以礼问候世名的母亲。王世名虽然不收他的礼物,但表面上和他相处得毫无嫌隙,照常往来。有时一起喝酒,还谈笑风生,看不出一点怨恨。众人又都笑话他忘了父仇。时间一长,这事渐渐被人淡忘,没人再提起了。

可谁能想到,王世名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,一刻也没忘记父仇!他悄悄找人铸造了一把利剑,刻上“报仇”两个篆字,出门就带在身上。还请了一位画技高超的画师,画了父亲的肖像挂在书房,又把自己的形象也画上去,画中自己手持宝剑,站在父亲身旁。有人问他为什么画成这样,他说:“古人出门都佩剑,我很仰慕这种风范,没别的意思。”有诗为证:心中怀着不共戴天的仇恨,怎能轻易忘记?画笔将心事留存。说给旁人听,他们都不理解,只有腰间的宝剑寒光闪烁,诉说着心中的壮志。

王世名白天在外面和常人一样说说笑笑,可一回到家,夜深人静时,就会伤心痛哭。他的妻子俞氏知道丈夫一心报仇,常对他说:“你的心事,我都明白。要是哪天你杀了仇人,你能独自活下去吗?”王世名说:“为父尽孝是我的本分,只担心报不了仇!要是能报仇,我怎会苟且偷生?”俞氏说:“你能做个孝子,我也能做个节妇。”王世名说:“你是女子,说起来容易,真做起来可难了!”俞氏说:“你能做到的事,我怎么就做不到?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王世名说:“我不幸遭遇此仇,娘子不拿儿女情长阻拦我,反而以男子的担当勉励我,真是太感谢你了。”夫妻二人因此更加相互敬重。

五年间,王世名考中了秀才,妻子俞氏又生下一个儿子。王世名对俞氏说:“有了这个孩子,王家的香火就不会断了。我一直把报仇的事放在心里,隐忍不发,就是怕自己死了,断了王家的血脉。现在我可以放心了!家里有老母亲和孩子,这就托付给你了,我不能再照顾他们了。”说完,他就仗剑出门。

也是王俊恶有恶报,活该出事。他新认识了一个女子住在乡下,每次饭后都不带仆人,独自去和她见面。王世名打听到了这个消息,知道他会经过蝴蝶山下,就提前在那里埋伏好。王俊果然摇摇晃晃地一个人走来。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王世名看得真切,一下子冲出来,大喝:“还我父亲的命来!”王俊毫无防备,吓了一跳,还没来得及还手,就被王世名当头一剑砍倒。王世名按住他,砍下首级,用衣服包好,带回了家。

到家后,王世名见到母亲,大哭着拜倒在地:“儿子已经报了仇,仇人的头就在袋子里。现在我要为父而死,不能再侍奉母亲了。”拜别母亲后,他又拿着首级到父亲的灵位前拜告:“仇人王俊的头,现在就在案前,希望父亲在天之灵保佑,儿子这就去官府自首。”随后,他拿上历年收租的账目,左手持刀,右手提头,径直前往武义县衙门自首。

这一天,武义县中纷纷传言,说王秀才为父报仇杀了人,还拿着仇人的首级投案自首,是个大孝子。消息一传十、十传百,很快就轰动了整个县城。但见街头巷尾,人人义愤填膺,个个神情激昂。头发竖起的人,痛恨那数年未报的冤屈;舒展眉头的人,为今朝的快意恩仇而欣喜。人群摩肩接踵,年迈的老人被挤得腰脊疼痛,忍不住厉声呼喊;孩子们被踩伤了脚趾,哇哇大哭。豪爽仗义之人纷纷拍手称快,胆小怯懦者则惊魂未定。

王世名来到县衙,县门外早已人声鼎沸,上万百姓挤得水泄不通。武义县陈大尹不知发生何事,急忙升堂问案。王世名将仇人的首级和佩剑放在阶前,跪地禀道:“生员特来投案赴死。”陈大尹问:“所为何事?”王世名指着首级说:“这是族人王俊的头颅。我父亲被此人殴打致死,当年我曾告官。按律法,我本应让他抵命,但实在不忍心让父亲的尸体遭受检验,只能隐忍至今。如今我无需借助官法,亲手杀了仇人以报父仇,特来投案,请大人治我擅自杀 人的罪名。”

陈大尹道:“你父亲的案子,听说早已和解,为何突然又生变故?”王世名答:“当初为保全父亲尸骨,我听从族长建议,接受了王俊给的三十亩田赡养母亲。这些年田租所得,我分文未动,全部封存。如今已手刃仇人,这些田产我不应私留,理当归公。账簿在此,请大人查验。”陈大尹听后,深知眼前是忠义之士,便道:“你行孝子之事,本不该以常规律法约束。但人命关天,须上报上司定夺,本县不便擅自处理。你先取保候命,王俊的首级,先让其家人领回等候检验。”

围观百姓本担心县官为难王世名,见状才渐渐散去。陈大尹同情王世名的遭遇,申文写得情真意切:“先前王俊殴打致死王良属实。如今王良之子世名报仇杀了王俊,按说一命抵一命,但王世名私自杀人,也应治罪。因其为生员身份,特申详上级决断。”此外,他还附上禀帖为其求情,称“王世名孝义可嘉,宜从轻发落”。

上司阅后也为之感叹,批示让金华县汪大尹与武义县陈大尹共同审理此案。汪大尹详细了解案情后,一心想保住王世名的性命,便提议:“需检验王良的尸体,若确系致命重伤,王俊本就该抵命,王世名的杀人之罪便可减轻。”

会审时,汪大尹提出这一建议,王世名哭着说:“当初我隐忍数年,正是不忍父亲尸骨遭检验。如今仇人已死,我怎会为脱罪反而去伤害父亲的遗体?那日杀完人,我就该自杀,之所以来官府,就是甘愿接受律法制裁,并非求免罪!大人为何不体谅我的苦心?”汪大尹道:“若不验尸,你杀人之罪难以开脱。”王世名坚决道:“我本就不求脱罪,恳请大人放我回家与母亲道别,随后便来赴死。”汪大尹劝道:“你是孝子义士,放你回家无妨。但此事须有决断,你回去再与母亲、妻子商量。若肯验尸,我定全力保全你,这也是本县的一番好意。”

王世名心意已决,并未应允。回家后,他将汪大尹的意思告知母亲。母亲问:“你打算如何?”王世名道:“事到如今,怎能违背初心?儿子早已决心赴死,今日特来与母亲道别。”说罢,母子二人抱头痛哭,妻子俞氏也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。俞氏道:“此前我便说过,你若为尽孝而死,我也愿随你而去。”王世名劝阻:“我已将母亲和孩子托付给你,你好好侍奉母亲、养育孩子,我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。你切不可寻短见,万勿再说傻话!”俞氏哭道:“你一心报仇,立志赴死,旁人不懂,唯有我知你心意,所以从未阻拦。如今事已至此,若想保全公公尸骨,你非死不可,我又怎能独自偷生?”王世名道:“古人说‘死易立孤难’,你若轻生,孩子谁来照顾?这是断了王家香火,我即便死了也不安心。你能保全孩子,便是对我最大的恩情。”俞氏含泪道:“既如此,我暂且忍三年。三年后孩子无需哺乳,我定随你而去,那时你也拦不住我!”

正悲痛间,外面来了二三十人,是金华、武义两县学府的秀才,与王世名平日交好。他们受汪、陈两位县令所托,前来劝说:“两位大人都想从轻发落你的罪行,只要验尸确认王俊罪当致死,你便能活命。我们特来转达此意,还望你仔细斟酌。依我们看来,令尊含冤而死,仇人本该抵命。若不验尸,你难逃死罪,等于两条命只抵了一命,令尊的冤屈也白费了。况且你是父亲的血脉,不忍伤害死者尸骨,却白白牺牲自己,也并非正理。不如听从两位大人的建议,验尸申冤,保全自身,或许这也是令尊在天之灵所期望的。”王世名答道:“诸位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。两位大人的恩情,我也感激不尽。但只要一想到验尸,我便心如刀割,容我到县堂再做决断。”众秀才道:“两位大人的意思就是如此,你去一趟,若能应允,事情就好办了。我们陪你一同前去。”

王世名进屋,向母亲拜了四拜,道:“孩儿以后不能再侍奉母亲了。”又向妻子拜了两拜,托付老母幼子。随后,他含泪出门,与众人一同前往县衙。

两位大尹正等着消息,见王世名与诸生前来,心中暗喜,以为他回心转意。却见王世名身着囚服,一见面便拜谢道:“多谢两位大人想保全我性命。我并非铁石心肠,岂会不知感恩?但我隐忍多年,背负不孝骂名却仍苟活于世,正是因为不忍父亲尸骨被验。如今若为保命而伤害父亲遗体,这不是报仇,而是亲手杀父!说到底,是诸位把我的性命看得太重,才会有此提议。我已与母亲、妻子道别,甘愿赴死,只求大人速速定罪。”

两大尹面面相觑,众秀才也纷纷劝说,王世名却始终不改口。汪大尹假意怒道:“杀人者死!王俊既然因殴打致人死亡而被杀,依法就该检验死者伤痕,何必问家属愿不愿意?我们依法办事便是!”王世名见大尹固执己见,悲愤道:“你们执意要验尸,不过是想看伤痕。就算我父亲没有致命伤,王俊不该杀,我也甘愿以死抵命,何必再验?今日想动我父亲的尸骨,绝不可能!若要我性命,即刻便取,我绝不贪生而违背初心!”说罢,他猛地朝县堂台阶撞去。因情绪激愤、用力过猛,王世名颅骨碎裂,脑浆迸出,当场身亡。

两大尹见王秀才如此刚烈,又惊又悲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两县的秀才们围过来查看,见已无回天之力,个个情义激荡,哭声震天。他们对两大尹说:“王生如此尽孝而死,实在难得。如今他家只有老母、寡妻和幼子,还望两位大人厚待,以弘扬风化。”两大尹落泪道:“本想保全他性命,谁知他性情如此刚烈!此前王生曾将和解所得田产及租息明细上交官府,以示不贪不义之财。如今可立一案,将这些财产判给其母妻,作为养老之资,也算两命相抵。只是王良之死仍无着落,就用当初和解的田产抚恤其家属,这样也算公平。”众秀才纷纷称是。

两大尹各自捐出俸金十两,众秀才共捐三十两,凑成五十两,召来王家亲属领回王世名的尸首,厚加安葬。两县秀才还撰写祭文悼念:“呜呼王生,父死不鸣。刃如仇颈,身即赴冥。欲全其父,宁弃其生。一时之死,千秋之名。哀哉尚飨!”读罢祭文,众人放声大哭,哭声惊天动地,听闻者无不落泪。哭完后,众人请出王家母亲和妻子,当面送上丧葬费用,说道:“伯母、尊嫂,还请用这些财物置办丧事。”王母道:“多谢诸位,我这就与儿媳商议。”俞氏哭道:“承蒙各位好意。我丈夫刚离世,我实在不忍立刻下葬,想停丧三年,尽我侍奉之礼。三年期满后再商议安葬之事,还请各位不必着急。”众秀才不明其意,只好各自散去。

在这之后,每当有亲戚前来询问何时出殡安葬王世名,俞氏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,坚持要等满三年。亲戚们大多劝说道:“常言说得好,‘入土为安’,何必非要等上三年呢?”但俞氏一概不听,坚持将丈夫的灵柩停放在家中。就这样,一直等到守孝期满,举行完除灵仪式后,俞氏痛哭一场,随后开始绝食。周围的人起初都没有察觉,没过十天,俞氏便因饥饿而离世。

学府中的秀才们听闻此事,感到十分惊奇,纷纷前来吊唁。王母含泪向众人诉说儿媳的坚贞性情,原来俞氏早已立下志向,要追随丈夫而去。在这三年间,她始终坚守本心,没有丝毫动摇,只是行事隐秘,让人防不胜防,最终选择以身殉夫。王母悲痛地说:“如今只留下三岁的孤儿和我这把老骨头,实在是可怜啊!”

秀才们听后痛哭不止,一同前往县衙,将此事禀报给陈大尹。陈大尹惊叹道:“一家之中竟出了孝子和节妇,实在令人敬佩!”他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各个上级部门,先行对王家进行奖励抚恤,同时等待巡抚和巡按向朝廷上奏,请求表彰。秀才们和王家的亲戚们也纷纷相助,为俞氏置办丧葬用品,并告知王母,择定日子,准备将王世名和俞氏一同出殡下葬。这时大家才明白,当初俞氏坚持守满三年才肯安葬丈夫,就是为了能与丈夫同日下葬,在地下长相厮守。

此事远近传开后,人们无不称赞。巡按马御史将这件事上奏朝廷,皇帝下诏书表彰王家,赐其门楣“孝烈”二字,并下令建造牌坊以示褒奖。记载王世名和俞氏事迹的《孝烈传志》也在世间流传开来。

父亲去世,儿子不忍心让其尸骨接受检验,这是出于人子对父亲的一片孝心。王世名心怀父仇数年,终于找到机会手刃仇人。他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,也不愿让父亲的尸骨再受侵扰。然而执法官员拘泥于律法条文,没能理解王世名的赤诚之心。他们哪里知道,像王世名这样的侠义之士,面对死亡也毫不迟疑!俞氏受丈夫的精神感染,三年来默默坚守,一心追随丈夫而去。等到守孝期满,她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人世,与丈夫在地下相聚。像这样的孝子和烈妇,他们的事迹足以成为矫正世俗不良风气的典范。

卷三十二 张福娘一心贞守 朱天锡万里符名

耕牛没有隔夜的草料,仓鼠却囤满余粮。世间万事早已命中注定,人们一生忙碌,不过是徒然奔波。要说这世间诸事,皆由命运前定。有些事近在眼前,远不过数年,能预先知晓,还算不得稀奇。最神奇的是,有些事从未发生,有些人尚未出生,却在几十年前就被预言;或者相隔千里的事情,却意外契合,实在让人意想不到,这更能证明一切皆是命中注定。

北宋宣和年间,睢阳有位官员叫刘梁,他和夫人都已年过四十,多次生育却都没能留住孩子,只剩下一个女儿。刘官人前往京城谋求官职调动,不料家中幼女患病夭折,正要下葬。夫人看着女儿离去,悲痛欲绝,哭得昏天黑地,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。

这时,一位梳着高髻的妇人走进来,问道:“夫人何必如此伤心?”夫人便将自己屡次丧子,如今幼女又夭折,丈夫还不在家的苦楚一一道来。那妇人安慰道:“夫人别忧心,往后您定会生下贵子。官人已有了新的官职任命,这几天就会回来。等他回来,您就去城西找魏十二嫂,向她要一件旧衣服留着。等生下孩子后,再借一个大银盒子,把衣服铺在盒底,将孩子放在里面。稍等片刻,再把孩子抱出来,给孩子取个小名,叫‘合住’或者‘蒙住’,这样孩子就能平安长大,再不会夭折。您一定要牢牢记住我的话!”

夫人本就喜欢听这类吉祥话,见妇人说得有板有眼,便问:“您从哪里来?怎么会知道这些事?”妇人回答:“您别问我从哪来、到哪去。我看您哭得伤心,又知道您马上要有贵子,所以才教您这个法子,保您日后顺利养育孩子。”夫人又问她姓名,说日后好感谢,妇人却说:“我向来喜欢帮人解忧,做好事不求回报。”说完便走出门,消失不见了。

果然,五天后,刘官人被调任滁州法曹椽,回到家中。夫人把幼女夭折,以及遇到高髻妇人的事说了一遍。刘官人听后,也伤感了一番。他本就害怕失去孩子,听了妇人的话,想着不妨一试。而且妇人说他会有新的官职任命,如今已经应验,心里便有些相信。

第二天,刘官人出门前往西门,四处打听魏家。走了二里多路,只见到姓张、姓李、姓王、姓赵的人家,始终没找到一家姓魏的。刘官人心想:“看来那妇人的话不可信。”便往回走。走到城门口,他口渴难耐,看到一家茶馆,便进去坐下喝茶。询问店主姓氏,竟然姓魏。店里有个年轻人是店主的侄子,排行十一。刘官人听到称呼,心中一动,问道:“你有兄弟吗?”魏十一道:“有个弟弟,排行十二。”刘官人又问:“你弟弟成家了吗?”魏十一道:“弟媳已经生了十个儿子,个个平安,一家人同住,只是日子过得有些艰难。”

刘官人一听,有了魏十二嫂,还是个多子之人,与妇人的预言相符,不禁大喜。他便把自己屡次丧子,以及妇人教他向魏十二嫂借旧衣的事说了出来。魏十一见对方是个官员,想着日后能有往来,心里也很高兴,急忙进去告诉了弟弟。魏十二拿出自己穿的一件旧绢中单衣送给刘官人,刘官人拿出两贯纸钞作为答谢。魏家兄弟坚决不收,说:“等您家生下贵子,我们讨杯喜酒喝,日后若能多关照我们家,就足够了。”刘官人连声道谢,拿着旧衣回家。

没过多久,夫人果然有了身孕。五个月后,夫妻二人一同前往滁州赴任。一天,夫妻在衙门吃饭时,刘官人对夫人说:“按照那妇人说的,魏十二嫂找到了,旧衣也拿到了,看来生子的预言真的要应验了。只是还缺一个大银盒子,能装下孩子的盒子肯定不小,估计我们自己置办不了,哪家会有这样的盒子能借来呢?这要求也太离谱了。”夫人也说:“就是啊,谁家会有这种盒子?就算有,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借。不过那妇人说的话句句应验,且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。”

夫妻二人正疑惑时,刘官人接到官府文书,命他清查滁州公库。刘官人不敢怠慢,吩咐库吏准备好账簿,将公库里的东西全部清点出来。滁州地处偏远,公库物资匮乏,没什么特别的东西,唯独发现两个大银盒子。刘官人心中一动,便问库吏:“怎么会有这东西?”库吏解释道:“最近有个钦差太监谭植去浙西办事,所经过的州县都要献上土特产,而盛放特产的容器必须用银盒子,且盒子也会被一并收走,所以州里准备了这些。后来谭植没从滁州经过,银盒子就没用上,一直存放在库里,当作公物。”刘官人牢记在心,回去后将此事告诉夫人,二人都觉得十分诧异。

几个月后,夫人顺利产下一子。刘官人便到公库借来银盒,按照妇人所说,把魏十二家的旧衣铺在盒底,将孩子放在盒子里。大约过了一个时辰,才把孩子抱出来,为孩子取小名叫“蒙住”。仔细一看,盒子底部刻着“宣和庚子年制”的字样。刘官人想起妇人在睢阳说话时,这盒子还没打造出来,她却提前知晓,实在令人惊叹。这个孩子后来取名孝韪,字正甫,官至兵部侍郎,十分显贵。高髻妇人的预言无一不应验,可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甚至连当时还不存在的物件,都早已注定要承载这个贵人,这难道不神奇吗?

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更奇:两个人相隔万里,彼此互不相识,可这边预先给孩子取的名字,竟然和那边取的一模一样。要知道详细经过,且听我先念四句诗:有母亲带着孩子意外分离,谁能想到万里之外还能重逢。看看两地所取名字相同,才相信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。

故事发生在宋朝,苏州有位官员叫朱景先,单名铨。淳熙丙申年间,他担任四川茶马使,有个儿子叫朱逊,年方二十,已与苏州大户人家的女儿范氏订婚,但还没娶进门,便跟随父亲赴任。朱逊正值青春年少,在衙门中孤身一人,百无聊赖,心中的想法难以抑制。他便托人向父亲朱景先提议,想先娶个妾室陪伴左右。

朱景先说:“男子还没娶妻就先纳妾,哪有这样的道理?”朱逊解释道:“确实不合礼数,但如今我们远在千里之外,只能权宜行事,先找个人解解寂寞。等日后娶了正妻,再将她送走也无妨。”朱景先担心:“就怕你日后动了感情,想送走就难了。”朱逊坚定地说: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有什么难的!”朱景先这才同意。于是,朱逊委托衙门里一个办事得力的捕快胡鸿,帮忙寻找合适的女子。

胡鸿打听到成都张姓人家有个女儿叫福娘,不仅容貌秀丽,性格也十分温柔,便回来告知朱逊。朱逊准备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彩礼,将福娘娶来做妾。福娘与朱逊年龄相仿,两人情投意合,相处得十分甜蜜,感情愈发深厚。

一年过去,苏州范家见女儿已到适婚年龄,而女婿远在他乡赴任,归期未定,担心耽误了两人的青春,便开始筹备嫁妆。范小姐的父亲范翁决定亲自护送女儿到四川,与朱公子成亲。快进入四川境内时,范家先派人送信到朱家衙门。得知朱公子早在一年前就纳了妾室,范翁当即停下行程,修书一封给亲家朱景先,信中写道:“先娶妻后纳 妾,是世间常理。可如今女儿尚未成婚,妾室却已入门,这于情于理何在?如今小女已踏上出嫁之路,婚期将近,必须先遣走妾室,才能顺利完婚。特此告知。”

说实话,先纳妾后娶妻确实不合正道,但男子纳妾在当时也算常见。既然妾室已经娶进家门,本应明确嫡庶之分,不让妻妾因进门先后产生僭越之争,这样一家人才能和睦相处。无奈女子大多善妒,一听到丈夫有妾室,心里就难以接受,非得将妾室赶走,才算拔除眼中钉。若与她们商量,又怎会有相容的可能?

做父亲的若有远见,就该以道理相劝,告诉女儿:“媵妾虽身份低微,却也是良家女子,既然嫁入夫家,便是终身大事,怎能轻易说赶走就赶走?让她另嫁他人,也并非正道。事到如今,你应当宽宏大量,和睦相待,赢得贤惠之名,她自然会恭敬顺从,这有何不可?”若父亲能这般劝解,未婚女子即便心生嫉妒,也不好肆意撒泼,提出过分要求。

可惜许多父亲护女心切,不懂得从中调和,反而帮着女儿划清界限,全然不顾这会给一家人带来多少麻烦。就说范翁这封信,直接导致:原本恩爱的小妾,被迫与公子分离;而一个远在他乡的孩子,日后将经历曲折的寻亲之路。正所谓: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,就像彩云易散、琉璃易碎;无缘的人即便面对面也难以相逢,有缘的人相隔千里也终会相遇。

朱景先收到范家书信,对儿子朱逊说:“我之前就提醒过你,如今你岳父写信责怪,确实有理有据。他要求先送走妾室,再举办婚礼。你妻子已到边境,等我们答复后才肯前行,这事恐怕只能依他了。”朱公子心里实在舍不得张福娘,但当初纳妾时,确实说过娶妻后就将她送回;如今父亲这样说,岳父又等着答复,若不送走妾室,就无法成婚。他左右为难,心中满是苦涩,只能把这些话如实告知张福娘。

张福娘说:“当初不想要我时,由得你家做主。如今既已娶我进门,我又没犯错,不能赶我走。就算大娘进门,我也会尽心侍奉,为何一定要我离开?”朱公子无奈道:“我怎么舍得你?可当初娶你时,就对父亲说过,等娶正妻时就送你回去。如今父亲拿这话责备我,范家岳父又带着女儿等在边境,非要等你离开才肯让女儿过门。我实在是左右为难,别无他法。”

张福娘道:“我身份低微,全凭公子做主。公子既然要我离开,我怎能强留,耽误大娘进门?只是我有件事身不由己,如今怕是走不成了。”朱公子忙问:“有什么不得已的事?”张福娘红着眼眶说:“我已有身孕,这可是公子的骨肉。若我回去,日后生下孩子,终究是朱家血脉,难道还能去别处?与其日后在家守着,不如现在就不离开。”

朱公子劝道:“你若不离开,范家不肯成婚,岂不是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?就算勉强成婚,她进门后必定不会给你好脸色,对你刻薄相待,反而更糟。不如先暂时回避,等我成完亲,再找机会劝说她,接你回来,这样才不会有矛盾。”张福娘满心委屈,却也无可奈何。真是:身为女子命运苦,一生悲喜不由己。

尽管张福娘不愿离开,但公公婆婆坚持要她走,丈夫又一心想遵从岳父的要求尽快成亲。她势单力薄,拗不过众人,只能哭哭啼啼地回到娘家。

朱家将此事告知范家,范翁这才带着女儿继续赶路。他们日夜兼程,终于抵达朱家衙门,选定吉日,为朱公子和范小姐举办了婚礼。朱公子身为男子,感情就像荷叶上的露珠,这边没了,那边又圆。他暂且沉浸在与范氏的新婚甜蜜中,早已顾不上张福娘分离的痛苦。婚后,夫妻二人恩爱有加,此时,有没有妾室似乎也不重要了。

第二年,朱景先茶马使任期已满,朝廷派少卿王渥前来交接,召他回朝。朱景先计划八月离任,此时张福娘即将临盆,她托人传话,希望能随朱家一同返回苏州。朱景先说:“按常理,有了身孕确实该带她一起走。但路途遥远,途中生产多有不便,只能看她的造化。若能现在就生下孩子,便可以一同带走。”

张福娘多次恳求:“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。当初只是为了避让大娘,才暂时回娘家,本就不该就此断绝关系。更何况腹中胎儿是朱家血脉,怎能弃之不顾?无论是否生产,我都要随公子一同回去。”朱景先是做官之人,被她这番道理说得有些动摇,便与夫人商量,希望劝说儿媳范氏,将张福娘接回衙门,一同东归。

范氏此前听丈夫提过两次此事,如今公婆出面劝说,不好违抗。她出身诗书礼仪之家,懂得顾全大局,便开始准备接张福娘回来。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!朱公子本就沉迷男女之事,从他未成婚时就急于纳妾,害得张福娘进退两难,便可看出他的急切。如今与范氏新婚燕尔,更是日夜相伴。过度放纵之下,他很快染上痨病,咳嗽带血丝,夜里发热。医生再三叮嘱,要他远离女色。

朱景先与夫人商议:“儿子已经患病,得劝他和媳妇分床而睡。若再把张氏接回来,岂不是火上浇油?还是回绝了她,不带她走。只是可惜她即将分娩,无论男女,都是朱家血脉,实在舍不得抛弃。”朱景先又说:“儿子儿媳都还年轻,只要儿子调养好身体,不愁没有孙子。趁着张氏还没分娩,事情还有转圜余地,也好推辞。若她近日生下孩子,反倒不好处理了。如今就以路途不便生产为由拒绝,实在说不通,就暂且约定日后再接她。”

商量妥当后,朱家坚决拒绝了张福娘同行的请求,离开成都,返回苏州。张福娘得知朱家不肯带她走,在家中痛哭了几场。但她一心牵挂腹中孩子,暗自决定要守着孩子。朱家离开四十天后,她生下一个儿子。她想着日后孩子总归要认祖归宗,便暂时将孩子留在四川,为他取小名叫寄儿。

生下儿子后,张福娘甘愿贫苦度日,坚守贞节,发誓不再嫁人。无论父母和乡亲如何劝说,她都不为所动。平日里,她靠纺纱织布、缝补衣物维持生计,一心盼着寄儿长大。寄儿天生眉清目秀,与寻常孩童不同。和邻里孩子玩耍时,他常常充当首领,自称官人,对其他孩子呼来喝去,颇有威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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