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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七八岁,张福娘送他上学读书。寄儿天资聪颖,所读之书,一看就能背诵。这让张福娘对他寄予厚望,更加坚定了守下去的决心,也不再去想朱家日后是否会来认亲。
暂且不提张福娘辛苦守节、教导儿子,再说朱家回到苏州后,与四川相隔万里,双方渐渐失去了联系。两年后,正值庚子年,公子朱逊病情恶化,不幸离世。范氏虽与他做了四年夫妻,却有两年因丈夫患病未能同房,始终没有一儿半女。朱景先只有这一个儿子,如今儿子去世,朱家等于断了香火。有诗叹道:不孝的事中,没有后代最为严重,谁能料到儿子离世后竟断了孙辈?早知今日这般凄凉,当初为何要拒绝有身孕的妾室?
朱景先虽在仕途上风光荣耀,却要上奉老母,下抚寡媳,膝下没有儿孙承欢,日子过得孤单凄凉,心中满是悲苦,再无开心欢笑之时。到了乙巳年,景先的母亲太夫人也离开了人世,这让他的心情愈发伤痛。此时,就连当年儿子带着身孕将妾室送回之事,也仿佛隔了一辈子,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。
俗话说“无巧不成书”,四川新任茶马使王渥少卿得知朱景先因母亲去世正在守丧。由于王渥是接替朱景先的前任官职,工作上多有交接事宜,便特意派人带着祭祀用品和帛书,前往苏州吊唁。你猜派来的人是谁?正是当年朱公子委托去寻访张福娘的得力捕快胡鸿。他搭乘当地巡检邹圭前往苏州公干的船只,来到了朱家。
胡鸿送上礼物后,朱景先向他询问四川的旧事,胡鸿便将所知之事一一详细讲述。朱景先此时正处于情绪低落、百无聊赖的状态,见到昔日的下属,反而喜欢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些家长里短,以此排解心中的苦闷。
胡鸿在朱家住了几天,说了许多闲话,也留意到朱家目前的状况。他便问朱家的仆人:“可惜大爷年纪轻轻就离世了,到现在也没留下子嗣,老爷打算给他立个继嗣吗?”仆人回答:“立继嗣肯定是要立的,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,难以真正亲近,所以老爷还没提这事。”胡鸿又问:“要是大爷真的留了血脉在世上,老爷会高兴吗?”仆人说:“那肯定高兴啊,可上哪儿找去?”胡鸿神秘兮兮地说:“其实还真有这么回事,就是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。”
仆人见他说得奇怪,连忙追问:“你这话从何说起?”胡鸿说:“你们难道忘了大爷在成都纳过妾吗?”仆人答道:“是纳过,后来因为要娶大娘子,就把她送回娘家了。”胡鸿赶忙说:“可她现在生了个儿子。”仆人不以为然:“就算她改嫁后生子,跟朱家又有什么关系?”胡鸿急忙辩解:“冤枉啊!她根本没改嫁,孩子还是朱家的骨肉!”仆人半信半疑:“我们可不敢信你这话,你自己去跟老爷说吧!”
仆人将胡鸿的话原原本本地禀报给朱景先。朱景先这才想起当年离任时,张福娘临近分娩,曾再三请求一同回苏州的事,心里明白那边有个遗腹子。如今听说生的是儿子,又惊又喜,急忙把胡鸿叫来询问详情。胡鸿却卖起了关子:“小人不知道老爷的想法,不敢乱说。”朱景先着急道:“你就直说之前给大爷做妾的那个女子,现在怎么样了!”
胡鸿这才说道:“不敢瞒老爷,当年大爷娶那女子,就是小人帮忙操办的,所以知道详细情况。大爷把她送走的时候,她确实怀有身孕。老爷离任四十多天后,她就生下了一个公子。”朱景先急切地问:“那孩子现在在哪儿?”胡鸿回答:“这公子长得清秀伶俐,特别会读书,现在和母亲在一起,母子俩相依为命。”朱景先又问:“那女子一直没嫁人?”
胡鸿感叹道:“这女子也真是可怜!她靠缝补衣服挣钱,独自抚养儿子读书,坚决不肯嫁人。她父母劝过,乡里也有人想娶她,就连小人也盼着她再嫁,好从中再赚些银子。可她意志坚定,谁的话都听不进去。后来看儿子读书有出息,就更断了改嫁的念头。”朱景先又问:“如果真是这样,我朱家的香火就能延续,这可是天大的喜事!但你的话能信吗?”胡鸿连忙保证:“小人是老爷的旧部,一向老实,从不撒谎。况且这女子的事,小人全程参与,怎会有假?”
朱景先还是有些顾虑:“话虽如此,延续子嗣是大事,现在两地相隔万里,不知真假。你只是个普通差役,我怎能仅凭你一句话就贸然行动?”胡鸿胸有成竹地说:“老爷要是不信小人的话,和小人同船来的巡检邹圭,他也是老爷的旧部下,老爷问问他,他全都清楚。”
朱景先觉得这话有道理,迫不及待地想了解详情,立刻派仆人去请邹巡检。邹巡检得知是 former 上司召见,不敢耽搁,赶紧写了拜帖来见朱景先。朱景先询问他四川的情况,邹巡检便将张福娘守贞教子,以及孩子聪明出众的事详细说了一遍,和胡鸿所言完全一致。
朱景先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,连忙进去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和儿媳范氏。全家人又惊又喜,纷纷说道:“要是真能这样,那就是绝处逢生,是祖宗庇佑的大喜事!”朱景先吩咐准备丰盛的酒饭款待邹巡检,并和他商量如何把张福娘母子接到苏州。
邹巡检建议道:“两地路途遥远,况且一个女子带着孩子,一路上艰难险阻。如果没有足够的帮助,很难顺利到达。小官现在公事已办完,很快就要回四川。恩主不如趁此机会写信给当地官员,让他们资助一路上的舟车费用。小官愿意竭尽全力,保证他们母子顺利启程,直接送到府上。”朱景先赞同道:“你说得很对,十分周到。我现在写两封信,一封给制置使留尚书,一封给茶马使王少卿,托他们安排好路上的一切,确保母子俩平安。至于他们在当地收拾行李、准备出发的事,就全靠你和胡鸿帮忙照料,日后必有重谢。”
邹巡检说:“这正是小官和胡鸿报答恩主的机会,一定尽心竭力,把小公子安全护送到府上。恩主尽快写好书信,小官也好早日动身。”朱景先随即写了两封信,信中写道:“我朱铨命运不佳,母亲离世,儿子早夭,如今膝下无孙。之前从四川离任时,有个成都女子张氏是我儿子的妾室,当时她怀有身孕,留在了当地。如今根据旧部巡检邹圭和差役胡鸿所说,她已经生下一个儿子,如今八岁了。这孩子远在万里之外,却是我朱家仅存的血脉。想要接他们回苏州,但孤儿寡母,路途艰难。恳请您鼎力相助,让他们一路平安。这不仅能让我们骨肉团聚,更能延续朱家香火,这份感激之情难以言表。朱铨拜上。”
朱景先将两封同样内容的书信交给邹巡检,又赏赐了胡鸿,作为对王少卿吊唁的答谢,并给两人丰厚的路费,千叮咛万嘱咐后,两人带着任务出发了。朱景先心想,有上司帮忙安排,又有旧部照应,这件事肯定能圆满解决,全家人日夜盼望着好消息传来。
再说邹巡检和胡鸿回到四川后,邹巡检先将给留尚书的书信送到府上。胡鸿也向王少卿复命,并递上朱景先的谢帖和书信。王少卿便向胡鸿询问信中的详细内容,胡鸿一一如实相告。王少卿将此事记在心上,吩咐胡鸿:“你先去张福娘那里通报这个消息,让他们母子收拾好东西,准备妥当后再来禀报我。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安排他们启程。”
胡鸿领命后,直接来到张家,见到张福娘,将自己被派往苏州朱家吊唁的事详细说了一遍。张福娘急忙问:“朱公子和全家人都还好吗?”胡鸿叹了口气说:“公子已经去世五六年了。”张福娘悲痛大哭一场,又询问公子去世后的情况。胡鸿说:“公子没有子嗣,朱老爷整天烦恼。偶然间说起娘子这边有了儿子,还在教他读书,一直守节未嫁。朱老爷一开始不信,后来问了邹巡检,说法一致,这才十分高兴。他写了两封信,托留制使和王少卿想办法护送娘子和小公子到苏州。我刚见过少卿,他让我先来通知你们,最近就会安排你们动身。”
张福娘之前就一心想回苏州,只是身不由己,只能留在四川,还坚决不肯改嫁,苦苦守候。如今听说朱家要来接她,这正是她盼望已久的“叶落归根”之事,心里自然十分欢喜。她一面感谢胡鸿报信,一面对儿子说了这件事,开始准备东归,只等王少卿的安排。
王少卿在与留制使见面时,一同提到朱景先托付接回孙子的事,两人都表示:“这是成全人家骨肉团圆的好事,我们应当尽力帮忙。”恰好有位四川进士冯震武要前往临安,他的船只向东行驶,必经苏州,而且船上空间宽敞,完全可以搭载乘客。王少卿得知后,告知留制使,两人分别写信给冯进士说明此事。有两位重要官员出面嘱托,冯进士哪敢不答应?
冯进士吩咐船家收拾出干净整洁、内外分隔的好舱室,专门等候朱家家眷上船。留制使和王少卿又各自赠送路费、茶果和银两,并让邹巡检、胡鸿二人护送张福娘母子启程,还让胡鸿一路护送到苏州。张福娘告别家人,带着八岁的儿子寄儿登上冯进士的船只。冯进士知道他们是官宦人家的亲属,又受两位大员所托,自然对他们多加照顾。船只一路前行,朝着苏州进发。
在苏州的朱景先一家,每天都翘首以盼,急切地等待着四川那边的消息,就像大旱时节渴望雨水降临一般。这天,朝廷举行南郊祭祀大典,大典结束后,朝廷颁布恩典,侍从官员可以荫庇一子,若没有儿子,孙子也行。朱景先满心期待着子孙能获此殊荣,可眼下家中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。要说没有吧,他已经派人去四川接孩子了,虽然人还没到,但总归是有盼头的,难道要白白错过这次恩典?
他反复思量:“不如先把名字报上去,等孩子来了再补上。”主意打定,眼下就差取个合适的名字填写上报。他绞尽脑汁,自言自语:“到底取个什么名字好呢?”
有了恩典本该由子孙来承继,无奈家中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。不过万里之外的遗腹子正在被迎接回来,先把名字报上去也好应承这份恩典。
朱景先辗转反侧想了一整晚,也没想出个满意的名字。第二天一早,他突然灵光乍现:“如果从四川接回张氏的儿子,这可是在多年绝望之后,从天而降的希望,这不就是上天赐予的吗?《诗经》里说‘天锡公纯嘏’,取名‘天锡’,既暗含着天赐幸运的意思,又显得文雅古朴,妙极了!”于是,他将“有孙朱天锡”填进册子,报到仪部。名字顺利通过审核,获得恩荫资格,只等四川那边的人来补上这个名额。
没过多久,胡鸿突然前来求见,带来留尚书、王少卿的两封回信,禀报道:“事情都办妥了!两位大人给了盘缠,张小娘子和小公子搭乘冯进士的船,已经到苏州的河岸边了。”朱景先欣喜若狂,正准备派人去迎接,冯进士的拜帖就先送了进来。
朱景先连忙接见冯进士,冯进士说道:“留大人、王大人托付我,顺带着将您孙子和他母亲一同带来,一路平安,现已到府上。”朱景先感激不已,回拜了冯进士,随后就把张福娘母子接进府中。
张福娘牵着儿子寄儿,见到朱景先夫妇和范氏,往事涌上心头,一家人抱头痛哭。哭罢,她让寄儿依次拜见家中长辈,随后全家又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之中。朱景先问张福娘:“孙儿叫什么名字?”张福娘回答:“乳名叫寄儿,两年前送他去学堂读书,先生给他取名叫天锡。”
朱景先大吃一惊:“因为仪部索要恩荫的名字,那时你们还没到,我想了一整晚,才取了这两个字,提前填在册子里送了过去。没想到你们远在万里之外,两年前就取了这个名字!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,真是太神奇了!”全家人都惊叹不已。
朱景先突然有了孙子,而且还是从四川认回来的,这已经是件新鲜事了。更让人惊讶的是,两地相隔万里,取的名字竟然一模一样,孩子一到,刚好能补上恩荫的名额。这件事传开后,成了当地的奇谈。后来,朱天锡凭借恩荫步入仕途,官运亨通,张福娘也因教子有方受到朝廷封赏。这正是她坚守贞节、尽心教子的回报。有诗为证:娶妾先于娶妻本是偶然,谁能想到被弃之妾如此坚贞?万里之外的团聚皆是命中注定,心怀善念终会得到上天的庇佑!
卷三十三 杨抽马甘请杖 富家郎浪受惊
“敕使南来坐画船,袈裟犹带御炉烟。无端撞着曹公相,二十皮鞭了宿缘。”这四句诗是明朝永乐年间少师姚广孝所作。姚广孝出身僧门,法名道衍,是苏州人。他虽是出家人,却精通法术,还熟谙兵法,是与元朝刘秉忠一类的人物。明太祖分封诸位藩王时,为每位王爷挑选一位高僧随行辅佐。道衍曾私下对燕王朱棣说:“殿下若能讨我去做伴,我当送一顶白帽子给大王戴。”“白”字加在“王”字上,便是“皇”字,他用这个哑谜暗示自己有辅佐朱棣称帝的意思。燕王也看出他不是寻常之人,于是当面奏请太祖,将道衍要到了身边。
后来在靖难之役中,道衍出谋划策,每一次战事的胜败,他都能提前预知。燕兵刚起兵时,燕王问他:“此战结果如何?”他说:“事情必定成功,不过会有两日的波折。”后来燕军在东昌战败,众人才明白“两日”合起来是个“昌”字。道衍又说:“此后再无阻碍。”果然,燕军此后屡战屡胜,朱棣最终登上皇位,改年号为永乐。道衍被赐名广孝,封为少师。他虽接受了官职,却不愿还俗,依旧光头示人,身着蟒龙玉带,在长安城中出入。朝中的文武官员都知道他是辅佐皇帝登基的大功臣,无人不敬重他。
有一天,明成祖朱棣亲自下旨,派他前往南海普陀落伽山进香。少师乘坐着几艘气派的官船,从长江出发。没过几天,船队抵达苏州码头,停靠在姑苏馆驿的河岸边。苏州是姚广孝的故乡,他想上岸看看家乡的风俗,与从前相比有何变化。于是,他遣散随从,独自一人穿着僧袍,扮成普通野僧的模样,从胥门走进街市。
正当他四处观赏时,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开道的吆喝声。街上的行人虽没有特别惊慌,但也纷纷避让到两边。有人说这是管粮的曹官员来了。少师虽然步行在街上,但他身份尊贵,自然没把这当回事,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,没有避让的意思。不一会儿,那官员的轿子越来越近,轿前的衙役高声喝骂道:“你这秃驴,怎么不回避!”少师只是微微冷笑。立刻有两个捕快上前推搡他。少师只说了一句:“不要无礼,我为何要避让你们?”捕快见他不肯离开,认为他冲撞了官员仪仗,一把将他抓住。
等轿子到了跟前,捕快上前禀报道:“一个野和尚冲撞仪仗,已抓住,请大人发落。”轿中的官员问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野和尚,如此倔强?”少师默不作声。那官员大怒,喝令将他拿下痛打。众人应声而上,像老鹰抓燕雀一样,把少师按倒在地,打了二十大板。少师自始至终没有辩解,默默忍受着。
刚打完,只见府里的一个差役和一个船上的人,急匆匆地跑来,喊道:“到处都找不到少师爷,原来在这里!”众人惊讶地问:“谁是少师爷?”差役说:“刚才各司道府县的老爷们都到钦差少师姚老爷的船上迎接,听说少师爷从小路从胥门进来了,所以我和船上的水手急忙赶来,各位老爷也都在后面了,你们怎么能在这里无礼!”众人一听,大惊失色,一哄而散。就连抬轿子的轿夫,也把官员丢在地上,扔下轿子,拼命地跑开了,只留下那个官员呆立在原地。
原来这个官员姓曹,是吴县的县丞。当下差役拿出绳子,把县丞绑了起来,等候少师发落。不一会儿,守巡两道的官员以及府县各级官员都赶来迎接,他们簇拥着少师来到察院衙门,少师坐下后,各官员依次上前参见。差役早已向各官员禀报了少师被辱的事,官员们纷纷跪下请罪,还请求当场惩治曹县丞。少师笑着说:“暂且把他关在府里的监狱中,明天上堂再做处理。”于是,县丞被带出去监禁起来,各官员告别离开。当晚,少师就住在察院之中。
第二天一早,衙门开门,各官员又前来拜见。少师开口问道:“昨天那个鲁莽的官员在哪里?”各官员禀报道:“还关在府里的监狱中,没有您的命令,我们不敢擅自处理。”少师说:“把他带进来。”官员们都以为曹县丞这次必死无疑,曹县丞自己也觉得性命难保,吓得浑身发抖,跟着押解的人跪着走到堂下,磕头请罪。少师笑着对各官员说:“这年轻官员不懂事。就像一个野和尚在街上走,与他有什么关系,非要打人家?”各官员都说:“这是他有眼不识泰山,罪该万死,只求您亲自处置他,免得上奏皇上,也好宽恕我们这些没有仔细查察的罪过,这就是您的大恩大德了。”
少师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柬帖,给各官员看,上面就是前面那四句诗。各官员看完,少师哈哈大笑道:“这是我前生欠他的。昨天我微服私访,就是要了结这笔夙债。如今事情已经结束,这官员本来也没什么罪过,大家就安心做官吧,我也不再提这件事了。”众人都感叹少师如此有度量。因为少师能预知过去未来之事,所以他这番话绝非信口胡言。如果各位看官不信,我再给大家讲一个宋朝的奇人,他也曾主动找人责打自己,以偿还前世欠下的债,这已经有先例了。这个奇人有许多奇特之处,且听我慢慢道来。
宋朝蜀州江源有个奇人,姓杨名望才,字希吕。他小时候不知在何处遇到一位奇人,得到一本奇书,还学会了奇异的法术。七八岁时,在学堂里就开始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。他专门召集一群同学,让他们表演仙童舞、跳神鬼舞,或者扮演刘关张三英战吕布,又或者扮作尉迟恭单鞭夺槊的场景。他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咒语,同学们就会按照他的指挥,随心表演。那些乡村孩童跳起舞来,动作整齐划一,就像经过专业教师训练一样,旁观的人看得十分入迷。等表演结束,问那些参与表演的孩子,他们却对刚才的事毫无记忆。
有一天,一个同学的书筒里放着几百文钱,没人知道这件事。杨望才却突然向他借钱。同学推脱说没有,杨望才就掐指一算,说:“你的钱有几百几十几文,就在书筒里,怎么能说没有?”同学们不信,一起打开那个同学的书筒查看,果然分文不差。这件事很快传开了,大家都说杨家的学生身怀奇术。
随着年龄增长,杨望才长相变得丑陋怪异,双目像鬼眼一样,但是他说的话却十分灵验。远近的人都来向他询问吉凶祸福,他的预言百发百中。因为他能为人推算禄命,四川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“杨抽马”。凡是找他算过命的人,近的马上应验,远的也会在日后应验,该正应的就正应,该奇应的就奇应。下面简单说几件他的怪异之事。
杨家南边有一棵大树,树荫能遮蔽好几丈的地方。有一天,杨抽马写了个帖子贴在门口,上面写着:“明日午末时分,行人不可从这里经过,否则恐有大祸。”有人看到帖子后,四处传播说:“抽马家门口贴了这个帖子。”许多人都跑来观看。看到帖子的人,知道杨抽马有些本事,不敢不信,互相告诫,第二天午末时分,千万不要从他家门口经过。果然,到了那个时间,那棵大树突然倒下,横在街市上,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,而两旁的房屋却丝毫没有损坏。这都是杨抽马施展法术的结果,他提前贴出告示,就是为了避免路人遭遇灾祸。如果当时人们不知道,正好从树下经过,那不就像被孙悟空的金箍棒压住一样,全都要遭殃了。
杨抽马还经常拿着丝绸到集市上售卖。买的人接过丝绸一量,肯定是三丈四丈长,而且价格也很实惠。买主还想再讨价还价,少给些钱,他也不争论。等交易完成,让买主再量量,就会发现,给了多少价钱,这丝绸就只有多少尺长。不管之前量出是几丈,只要钱给得少,丝绸立刻就缩成相应的长度。
他出去拜访客人时,骑着一匹骡子,这骡子十分健壮。到了主人家门口,他把骡子拴在庭院的柱子上,与主人相见喝完茶后,他借口有事暂时离开,却不牵走骡子。刚开始,骡子又踢又叫,过了很久他还不回来,骡子也不再出声,还渐渐缩小。主人觉得奇怪,仔细一看,原来这骡子是纸剪成的。
四川制置司有一份三十年前的案卷,急需查阅核对,但是由于时间太久,案卷积满灰尘,不知道放在哪里了。司中的官吏们找了一整天,也没找到。有人建议去问问杨抽马,他肯定知道。官吏们来询问,杨抽马马上回答说,案卷在某屋某柜的第几沓下面。大家按照他说的去寻找,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案卷。
一天,眉山的琛禅师前来拜访杨抽马,正巧有个乡下客人也在座。这位乡客新得了一匹马,马身漆黑,鼻端雪白,模样十分神骏不凡。杨抽马见到后,直言道:“你这匹马不适合骑,不如送给我吧。要是你骑它,必定会有灾祸。”乡客一听,顿时大怒:“你说这种话,分明是想骗我的马!”杨抽马并未生气,反而耐心解释:“我好心出一百钱,想帮你化解这场大难,你不信我,也是命中注定。如今有禅师在此作证,你记住了,明年五月二十日,你的宿怨会有报应。那天千万别去马房查看草料,还要好好护住左肋。只要熬过这天,我们或许还有相见的机会。”乡客觉得他说得荒诞离奇,又言辞激烈,心中愈发恼怒,根本不听劝,转身就走了。
转眼到了第二年的这一天,乡客早把杨抽马的话抛到了脑后,依旧亲自去喂马。谁知那匹马突然跃起,双蹄乱踢,乡客躲避不及,摔倒在地。马见他倒在地上,竟朝着他的左肋狠狠踹去,只听“咔嚓”几声,乡客的肋骨全断了。他惨叫一声“阿也!”紧接着连连哀吼,没一会儿就断了气。琛禅师得知此事后,惊讶不已,逢人就说杨抽马的预言灵验,毕竟这是他亲眼所见。
虞丞相从荆襄被召回朝廷,他的儿子虞公亮写信向杨抽马询问前程。杨抽马回信写道:“得苏不得苏,半月去非同佥书。”当时“佥书”一职还没有加“同”字的先例,虞丞相并不相信。后来他去苏州任职,到任才十五天,果然被召为同佥书枢密院事。因为当时钱处和已经担任佥书一职,所以虞丞相的官职前加了“同”字。杨抽马对未来之事的预言精准无误,令人惊叹。
果州有位教授叫关寿卿,名孙。他的一位同僚听说了杨抽马的神奇术法,便托他派个仆人送信去询问吉凶。关家的仆人还没到,杨抽马就已经提前知晓,他在家中嘱咐妻子:“赶紧做饭,有个姓关的家仆要来,我们得好好招待他。”妻子依言准备饭菜,饭刚做好,关家仆人就到了。仆人还没进门,杨抽马就迎上去笑着说:“你不是来问自己的事,而是为别人奔波吧?”关仆又惊又拜,说道:“先生真是神仙啊!”杨抽马的妻子端出做好的饭菜招待关仆,杨抽马则写好回信,详细说明了吉凶祸福,随后关仆离去。
原来杨抽马的妻子姓苏,也不是普通人。她原本是个娼家女子,相貌中等,却十分矜持,轻易不肯见客。见过客人之后,她就会私下评论,说某人是好是坏,某人会飞黄腾达,某人会落魄失意,某人会有好结局,某人会不得善终。就像请了个相面先生一样,看人的气色,就能把各种情况说个大概。不过她当面不会说得太明白,只在背后透露几句,可这些话无一不应验,因此在当地也颇有名气,前来求见的人络绎不绝,王孙公子们的车马挤满了她家门前。有些客人与她交往熟络了,想娶她为妻,她却说:“眼前这些人都不是我的丈夫。”后来,她见到杨抽马这个丑头怪脸的人,却偏偏喜欢,说:“我的丈夫就是他了。”杨抽马一见到苏氏,也像是早就认识一样,说:“原来我的妻子在此。”两人相谈甚欢,杨抽马便将苏氏娶回了家。这两人在一起,就好比桃花女嫁给了周公,家中预测吉凶祸福更加准确无误,杨抽马的名声也越发响亮。哪怕他本人不在家,只要到他家里询问,得到的答案也一样准确。所以他家门前总是热热闹闹,家里也常常宾客满堂,每天都有王侯贵客前来拜访。
突然有一天,杨抽马在郡里,郡中走出两个皂隶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张千、李万,他们都认识杨抽马,见到他便齐声打招呼。杨抽马一把拉住两人,走出郡门,说道:“请两位到我家一趟,有件要紧事想麻烦你们。”这两个公门中人一听要去他家,心想肯定不会白跑一趟,自然乐意相随,跟着就走。杨抽马又说:“两位平日里用的官杖,希望能顺便带上。”张千、李万疑惑道:“去你家带官杖干什么?难道要我们去打人?”杨抽马神秘兮兮地说:“有用得着的地方,到了就知道了。”张千、李万知道杨抽马是个古怪的人,说不定真有什么事要做,便依言各自拿了一根官杖,跟着他来到家中。
杨抽马拿出三万钱,递给两人。张千、李万连忙推辞:“不知道先生要我们做什么,还没出力,怎么敢收钱?”杨抽马说:“两位先收下这点薄礼,我才好开口相求。”张千、李万说:“先生但说无妨,只要我们能做到的,一定遵命。”杨抽马走进屋内,把妻子苏氏叫出来,与两位公人相见。张千、李万不明所以,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妻子出来见面,心中满是疑惑,却也不好多问。只见杨抽马和妻子每人拿了一根官杖,递给张千、李万,说道:“没有别的事,只求两位用这官杖,每人打我们夫妻二十杖,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恩情了。”张千、李万大惊失色:“哪有这种事!”杨抽马说:“两位别管为什么,照做就行,这才是真的帮我们。”张千、李万追问:“总得说明白原因吧?”杨抽马解释道:“我们夫妻命中注定要受这顿杖责,不如私下请两位来,把这笔业债了结了,省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。两位一定要答应啊!”张千、李万连连摆手:“使不得!使不得!我们死也不敢做这种事。”杨抽马和妻子无奈地叹息:“两位既然不肯,看来这是命中注定,躲也躲不掉了。麻烦两位跑一趟,虽然没打成,钱还是请收下吧。”张千、李万推辞:“这钱收得莫名其妙。”杨抽马说:“收下吧,日后说不定还得麻烦两位呢。”张千、李万虽然嘴上推辞,可公人见钱,就像苍蝇见血,很快便接了过来,说道:“承蒙厚赏,俗话说长者赐少者不敢辞,日后先生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,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。”两人就这样无功受赏,满心欢喜地离开了。
再说杨抽马平日里祭祀神灵,总会设六个座位:东边两个空着,说是神位;西边两个由他和妻子坐着主事;底下两个座位,每次会请一位僧人、一位道士同坐。没人知道他供奉的是什么神,祭祀的方式既不像佛教,也不像道教,让人捉摸不透。当地的人见他行事古怪,便以“左道惑众,论法当死”为由,向郡里告发了他。郡里受理了状词,派人将他逮捕到官府,还没来得及审讯,就先关进了监狱。狱吏早就听说他是个有手段的奇人,害怕他施展术法,既不敢给他戴上刑具,还对他小心奉承;可又担心他用术法逃走,到时候无处寻找,心中十分焦虑。杨抽马看出了狱吏的担忧,对他说:“你放心,别担心我。我和妻子命中注定要受刑责,这是躲不掉的,我们会坦然接受。”狱吏不解:“先生有神术,就算命中该受刑,难道不能躲避吗?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?”杨抽马回答:“这是前世的孽缘导致的,避不开。只有度过这场劫难,才能修成正果。”狱吏这才放下心来。果然,杨抽马在监狱里安安静静,没有做出任何怪异的举动。
郡里将杨抽马送到司理杨忱处定罪。杨司理知道他精通法术,心里想护着他,但表面上也得走个过场,于是当堂对他进行审讯。杨抽马不辩解自己的案子,抬头对司理说:“您的叔叔某某,最近有信来吗?可惜,可惜啊!”司理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,沉默着没有回答。这时,外面进来一个人,说是从成都来的,恰好是来报司理叔叔去世的消息。司理大吃一惊,赶紧退堂,心里对杨抽马的灵验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当时,司理有个女儿久病不愈,用了医生陈生开的药,吃了很多都不见效。司理悄悄把杨抽马叫到衙门,想要询问他。杨抽马还没等司理开口,就说道:“您女儿久病不愈,陈医生用的那些药,一点用处都没有,别再让她吃了。她这病是后庭朴树上的小蛇作怪。我现在不方便治疗,因为我身在牢狱,没办法驱使鬼神。等我受完杖刑,用符咒治疗,她就能平安,您不必过于忧虑!”司理把这话告诉了夫人,夫人说:“这么说还真有原因,小姐生病之前,确实在后园看见过一条小蛇盘在朴树上,从那之后就开始精神恍惚、生病。杨抽马既然知道病根,又说能治,肯定有办法。赶紧想办法让他出狱,来救治女儿!”
司理本就想放他一马,于是把罪名改轻,说:“杨抽马并非‘左道惑众’的死罪,不过是术士妄言祸福”,只判了个“不应决杖”的罪名,上报给郡里。郡守依照律法,判处杨抽马和妻子苏氏各打二十臀杖。说来也巧,执行杖刑的衙役,正是之前杨抽马送钱的张千、李万。两人念着旧恩,又佩服杨抽马能预知未来,行刑时手下留情,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几下。杨抽马和苏氏觉得这是命中注定,而且杖刑很轻,坦然接受,并不在意。
受完杖刑回家后,杨抽马立刻写了一道符咒,又写了几个字,封成一封信送到司理衙门,权当是感谢司理周全的心意。司理拆开一看,里面是一道符咒,让他挂在树上,还有一张红纸上写着六个字:“明年君家有喜”。司理先把符咒挂到树上试试,没想到女儿的病竟然立刻就好了。他留下那六个字,想看看到明年有什么喜事。果然,第二年,司理兄弟四人全都科举中选。
杨抽马这样神奇的法术,还有很多。最奇特的就是受杖刑这件事,他说是为了渡劫,还提前请求衙役行刑来化解。后来衙役不敢答应,但最终执行杖刑的还是那两个人,实在是奇妙至极。有诗为证:祸福从来都有前世的根源,要知道受杖刑也是早有前因。请您看看杨抽马的经历,就算有法术又怎能强行逃避命运?
杨抽马法术高超,预言准确,大家都对他又敬畏又佩服。只有一个富家子弟,虽然和杨抽马交往很久,表面上关系很好,但态度却有些轻慢,并不十分敬重相信他。有一天,杨抽马碰巧有事需要用钱,大概要两万。可他口袋里没钱,心里想:“我得逗逗这个人。”于是就去找富家子弟借钱。
富家子弟一听,脸上立刻露出不情愿的神色。要说这世上的富家子弟,大多都吝啬得很。他们把钱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,宝贝得不行,所以财神爷才愿意跟着他们;要是对钱财满不在乎,随手就花,惹恼了财神,钱怎么会到他手里?所以说,不吝啬就成不了富家子,成了富家子肯定吝啬。真是一提到钱,交情就没了。这富家子弟虽然和杨抽马关系不错,但只是觉得他会些法术,能撑个场面。现在杨抽马突然来借钱,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:第一,他觉得杨抽马是江湖术士,想贪图他家的钱财;第二,就算富家子弟把钱借出去,将来对方只还本金,不好意思要利息;第三,他怕开了这个头,以后杨抽马经常来借,没完没了。于是,富家子弟推脱说:“我家里现在也缺钱,实在没办法借给您。”
杨抽马见他拒绝,哈哈大笑道:“好心要帮你,你却不领情。我就让你吃点苦头,到时候你就会求着我借钱了,那时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!”从那以后,杨抽马再也没跟富家子弟提过借钱的事。富家子弟以为拒绝了他,很是得意。
有一天晚上,富家子弟独自在书房睡觉。天已经黑透,四周一片寂静,突然,他听到一阵敲门声。起来开门一看,只见一个女子闪身进来,皱着眉头行了个礼,说:“我是您邻居家的媳妇。丈夫喝醉了酒,发酒疯要赶我走,我实在没办法。现在天色太晚,也走不远。幸好您家离得近,想在您这儿借住一晚。等天一亮,我就悄悄回家,等我丈夫酒醒。”富家子弟看这女子身姿婀娜,心里暗自盘算:“这大晚上的也没人知道,不如留她过夜。她说天不亮就走,神不知鬼不觉的。”于是,他欣然答应:“既然娘子不嫌弃,这时候也没人发现,您就安心住一晚,明天一早我送您回家。”那女子也没推辞,笑着宽衣解带,两人同床共枕。一个独守空房寂寞难耐,没想到佳人突然到来;一个深夜赶路凄苦不堪,谁能料到在书房寻得欢愉?两人都是一时意乱情迷,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;因为是初次相会,反倒觉得新鲜奇特。也不管谁强谁弱,先享受这片刻热闹。一番折腾后,两人都疲惫不堪,沉沉睡去。
睡到五更天,富家子弟担心天一亮被人发现,急忙叫醒那女子。叫了两声,推了两下,女子既不回应,也不动弹。富家子弟心里起疑,鼻子里还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。他心里害怕,赶紧起身点上灯,走到床前一看,吓得大叫一声:“啊呀!”就像有人劈开了他的天灵盖,浇下一桶冰水。原来,昨晚的女子已经身首异处,被砍成三段,鲜血横流,血腥味刺鼻,看上去就像是刚刚被杀的。
富家子弟吓得浑身发抖,心想:“难道是她丈夫知道了,赶来杀了她?可为什么没伤到我?我虽然折腾了一番有些累,但也不至于睡得这么死,同睡的人被杀了都不知道?现在事情闹成这样,尸体在床上,血迹斑斑,天马上就亮了,她丈夫肯定会来找人,这可怎么办?要是想把现场收拾干净,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完。这祸事可太大了!除非杨抽马,他法术高强,说不定能用障眼法遮掩过去。我得连夜去找他。”
也不管现在是四更还是五更,是白天还是黑夜,富家子弟慌慌张张地跑出门,朝着杨抽马家拼命奔去。他使劲敲门,差点把拳头都敲肿了。杨抽马在里面应了一声,出来问:“谁啊?”富家子弟急忙说:“是我,是我!快开门,有急事!”此时的富家子弟,就像得了急病却遇到慢性子的医生。杨抽马听出是他的声音,故意不开门,还数落他:“朋友相交,贵在能在对方困难时互相帮助。前些日子我找你借点钱,你都不肯,大半夜的叫我干什么?”富家子弟说:“我有不对的地方回头再说,快给我开门!”杨抽马不紧不慢地打开门。
富家子弟一见到杨抽马,一边哭一边拜:“先生救救我,出大事了!”杨抽马问:“什么事这么慌张?”富家子弟说:“不瞒先生,昨晚黄昏的时候,有个邻居家的媳妇来投奔我,我一时糊涂留她过夜。谁知道夜里她不知道被谁杀了,现在尸体还在我那儿,这可是飞来横祸啊!求先生用妙法救救我!”杨抽马说:“这事儿简单。可你之前不肯在我困难时帮忙,我为什么要帮你?”富家子弟说:“好先生,看在我们交往这么久的份上,前几天我一时手头紧,多有得罪。您要是能救我一命,以后我再也不敢在您面前小气了。”杨抽马笑着说:“别慌!我写一道符咒给你,拿回去贴在卧室里,赶紧关上门,千万别让别人知道。明天早上开门一看,就知道怎么回事了。”富家子弟说:“先生可别耍我!要是明天早上开门,尸体还在那儿,那不就耽误大事了?”杨抽马说:“哪能呢!要是符咒不灵,我以后还怎么混?再说了,咱俩认识这么久,我能害你?按我说的做,保证你没事。”富家子弟说:“要是先生真能救我,我愿意拿一百万报答您!”杨抽马笑道:“用不了那么多,把之前我想借的两万给我就行。”富家子弟说:“这个一定给您!”
杨抽马拿起笔,画了一道符咒递给富家子。富家子将符咒揣进袖子里,急匆匆地往家赶。幸好天还没亮,他慌慌张张地按照杨抽马说的,把符咒贴在卧室里,随后赶紧退出来,紧紧地关上房门,站在外面,牙齿不停地打颤,大气都不敢喘。就这样一直守到天大亮,他才敢走到房门前。还没开门,他先透过门缝往里瞧,发现里面没有了之前血腥狼藉的样子。他急忙推开门进去查看,只见床上的被褥干干净净,没有一点污渍,哪里还有什么尸体的踪影?富家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,心里说不出的高兴。
他马上准备了两万钱,又吩咐仆人带上酒菜,专程前往杨抽马家致谢。杨抽马说:“我本来就只想借两万钱,现在拿到手就够了,何必还破费准备酒菜呢?”富家子说:“多亏先生神通广大,救我脱离这场大祸。我本想重重酬谢,先生却只要两万。我觉得这么大的恩情,实在不知如何报答,就备了些酒菜,想和先生一起喝酒聊天,表达我的感激之情。”杨抽马说:“既然这样,那一定要和你痛痛快快喝一场。不过我家地方狭小,没什么意思,而且不时有人来拜访,吵吵闹闹的,不尽兴。明天带上这些酒菜,我们去郊外好好玩一场,怎么样?”富家子连忙说:“这个主意太棒了!先生先把这些酒菜留下享用。明天我再带些钱,来请先生去郊外畅饮!”杨抽马连声道谢,把两万钱和酒菜都收了进去,富家子这才告辞回家。
第二天,富家子果然来邀请杨抽马出游,杨抽马便跟着他来到郊外。没走多远,他们看到一个幽静雅致的地方,一面酒旗在风中轻轻飘扬。杨抽马说:“这家店看起来干净整洁,我们就在这儿喝点酒吧。”富家子马上让仆人把食盒放在店里的座位上,拉着杨抽马进店,面对面坐下,让店家拿上等好酒来。
这时,店里一个在柜台后卖酒的妇人应声而出,手里提着一壶酒走到跟前。富家子抬头一看,大吃一惊,原来这妇人正是前夜投宿后被杀的那个,面貌一模一样,只是看起来像是刚生了场大病。那妇人见到富家子,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眼神中满是疑惑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富家子心里发毛,问道:“我们和你素不相识,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看?”妇人说:“实不相瞒,前夜我梦见有人带我到一个地方,是一间精致的书房,里面有个少年留我住下。那个少年的模样,和官人您有些相像,所以我觉得奇怪。”富家子又问:“那后来呢?你们是怎么分开的?”妇人回答:“后来直到半夜我才醒来,只觉得身体特别不舒服,突然流了很多血,到现在还浑身没力气。我以前从来没得过这种病,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杨抽马在一旁默不作声,暗自偷笑。富家子心里明白这都是杨抽马搞的鬼,但也不敢明说。他想起前一夜和妇人相处的情景,心里有些感慨,便给了店家妇人一笔丰厚的赏钱,让她买药调理身体。杨抽马也笑眯眯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符咒递给妇人,说:“你把这张符贴在床上,以后就不会再做怪梦,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。”妇人满心欢喜,连连道谢。
两人走出店门,富家子埋怨杨抽马:“前几天那件事,我一直不知道祸从哪里来,原来是先生在捉弄我。这不仅让我受了一场惊吓,还害得这位妇人患病,先生这样做可不好。”杨抽马解释道:“我只是把她的魂魄招来试探你。如果你意志坚定,怎么会受到惊吓?谁让你一见到她就动了心思,不吓你吓谁?”富家子笑着说:“深夜里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,就算是柳下惠、鲁男子那样的正人君子,恐怕也难以克制,更何况是我?虽然事后受了惊,但那半夜的时光也算没白费。现在我想再麻烦先生把她招来,让我们叙叙旧,我一定更加感激,还会重重酬谢。”
杨抽马严肃地说:“这个妇人本来就和你有些缘分,我才能招来她的魂魄,这种法术可不能随便用,不然会遭到鬼神责罚的!你之前就欠我两万钱,那天要是不这么做,你肯定不肯借。我只是开个玩笑,我说过除了这两万,多的我也不要。你别再痴心妄想了。”富家子这才彻底死心,对杨抽马的神术心悦诚服。后来,杨抽马在成都以卖卜为生,最终不知去向。由此可见,就算拥有神奇的法术,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。
身怀奇异的法术,的确可以震撼世人。但如果不是命中注定的机缘,这种法术可不能随意施展。就像杨抽马,该受的杖刑无法逃避,钱财也不会凭空得到。他不过是凭借预知的能力,将生活当作一场有趣的游戏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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