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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诗写道:“从来父子是天伦,凶暴何当逆自亲?为说慈鸟能反哺,应教飞鸟骂伊人。”人生在世,“孝”字最为重要。父母从孩子出生后哺乳三年,一直盼到孩子长大成人,期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。担心孩子生病,日夜焦虑;期望孩子聪明成才,时刻关注,养育过程中无微不至。《诗经》说:“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。”即便做到卧冰求鲤、哭竹生笋、扇枕温衾这些孝行,也难以报答父母恩情的万分之一。可有的人,自己享受锦衣玉食,却让父母忍饥受冻,把父母当作路人,甚至视为仇敌,这种行为违背伦理道德,连猪狗都不如!
下面讲一个不孝的故事,这样的事从前少见,如今也不多闻。明朝正德年间,松江府城有个姓严的富民,夫妻二人过日子。三十岁了还没孩子,他们四处求神拜佛,心心念念都是想要个孩子。一天夜里,严娘子似梦非梦间,听到空中有人说:“求来子,终没耳;添你丁,减你齿。”严娘子听得真切,第二天就把这事告诉了严公,只是不明白这话的意思。
从那以后,严娘子就有了身孕,怀胎十月,历经辛苦,生下一个眉清目秀的儿子。夫妻二人欣喜若狂,只盼着孩子能平安长大。时光飞逝,转眼孩子三岁了,长得聪明伶俐,做父母的对他百依百顺,从不违逆他的意愿。不管世上有什么东西,孩子想要,他们就想尽办法弄来,就算是天上的星星、河里的月亮,恨不得上天入地去摘取。这样的事情,数不胜数。俗话说:“棒头出孝子,箸头出忤逆。”严家夫妻把孩子娇惯坏了,等孩子长大后,变得目中无人,谁都不放在眼里。又因为他有钱挥霍,还结交了一群狡猾、不讲天理的衙门中人,这些人都奉承他,没人敢和他计较。
严家儿子还特别喜欢赌博,和一群赌术高超的赌徒混在一起。这些赌徒贪图他的钱财,表面上对他甜言蜜语、谄媚讨好,哄他参与赌博。他却以为大家真心对他好,放心大胆地赌博,大量钱财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输光了。严公常常苦苦相劝,但因为疼爱儿子,劝几句不听也就算了。可家里的钱财有限,经不起十赌九输,三年下来,家底渐渐败落。
严公本是靠积攒家业发家的,看到这般情景,难免心疼。一天,他外出办事,路过一个赌场,只见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。严公走近一看,原来是众人围着他儿子讨要赌债。儿子被众人拉扯,分辩不清,十分狼狈。严公心疼儿子,怕他受伤,挤进人群护住儿子,对众人说:“欠的钱我来还,各位兄弟先回去,明天我亲自登门拜谢。”说完,拉着儿子气冲冲地回家。一进门,严公揪住儿子头发,狠心要打,却被儿子挣脱。严公追上去拉扯,儿子转身一拳打在严公脸上,严公眼前一黑,昏死过去。儿子这才慌了,上前搀扶时,发现父亲两颗门牙被打掉,鲜血染红了胸口。儿子知道闯了大祸,撒腿就跑。
严公半天才苏醒过来,愤怒至极,心想:“我一辈子操持家业,却生了这样的逆子,败光家产,还差点要了我的命,简直禽兽不如!留着他还有什么用?”他直接跑到府衙,正赶上知府升堂,便写了一张状子,以被打落牙齿为证据,状告儿子忤逆不孝。知府受理了状子,当天退堂,严公先回了家。
严公儿子平日里有个最要好的相识,是衙门里的外郎,名叫丘三,为人十分狡猾奸诈。丘三得知状子被知府受理,急忙出了衙门,找到严公儿子,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。严公儿子慌了神,求丘三帮忙想办法。丘三故意为难,严公儿子只好拿出三两赌钱,说:“这点钱先给您用,求您一定要救我性命。”丘三又故意拖延了一会儿,说:“今天太晚了,明天早上在府衙前见面,我再告诉你办法。”严公儿子只好答应,各自回去。
第二天一早,两人在府衙前见面。严公儿子急忙问:“有什么好办法?快救救我!”丘三把他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,说:“你过来,我告诉你。”严公儿子把耳朵凑过去听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他大叫一声,急忙捂住耳朵,埋怨道:“我苦苦求你救我,你怎么反倒咬掉我的耳朵?这事没完!”丘三冷笑道:“你的耳朵这么值钱?你父亲的牙齿就不值钱?别慌!我现在告诉你真办法,你就这么说……保你没事。”严公儿子说:“好计策!虽然受点苦,但能摆脱麻烦。”
随后,知府升堂审案,严公儿子被带到堂上。知府问:“你为何这般不孝,只知道赌博,还不听父亲教诲,甚至打掉他的门牙,有什么可说的?”严公儿子哭着说:“大人明察!我怎么敢违背人伦?我偶然外出,看到赌场里有人争吵,就站在一旁观看。没想到父亲也来了,以为我在赌博,拉我回家就打。我被打得受不了,一抬头,父亲就狠狠咬了我一口,把耳朵咬掉了。老人家牙齿不牢固,一时用力过猛,牙齿也掉了,怎么会是我打掉的呢?求大人明察!”
知府让人上前查验,果然看到他缺了一只耳朵,齿痕还很新鲜,上面有血迹。知府相信了他的话,微微一笑说:“情况属实,不用再问了。但赌博之事可疑,又导致父亲牙齿损坏,打十板子,赶出衙门,不再追究。”
严公儿子庆幸没被重罚,回家后向父母求情:“孩儿以后一定改过自新,好好侍奉父母。官府已经惩罚过我了,任凭父亲处置。”严公昨天一气之下告到官府,过了一夜,又见儿子受了刑罚,听儿子这么一说,心就软了。老两口本来就十分溺爱儿子,想起当初怀孕时梦中的四句话“求来子,终没耳;添你丁,减你齿”,如今自己掉了牙齿,儿子被咬掉耳朵,正好应验,便觉得这是天意,不再追究。从那以后,儿子真的安分守己,孝顺父母,最后得以善终。这就是所谓的改过自新,上天也会眷顾。
接下来,再讲一个一直不孝、不知悔改,最终得到报应的故事。在某朝某府某县,有个人姓赵,排行第六,大家都叫他赵六老。他家世清白,家境富裕。夫妻二人有个儿子,自孩子断奶后,就是他们的心头肉。孩子还没出生时,两人就许下了许多愿。光在这件事上,就为孩子花了不少钱。没想到孩子三岁时出痘,夫妻俩整夜睡不着,四处寻访名医,不惜钱财买药,只求孩子平安,哪怕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。他们忧心忡忡,好不容易等到痘疹消退,那种喜悦比在黑夜里得到明珠还要强烈。此后调养孩子身体,也不知吃了多少苦,花了多少钱。
孩子长到六七岁,夫妻俩送他去上学,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,选了个吉日让孩子拜了先生,取名赵聪。先让他学习《神童诗》《千家诗》,后来又学《大学》。夫妻俩既怕儿子学习辛苦,又怕先生管得太严让孩子生病,每天孩子读不了几句书就休息。赵聪也很会揣摩父母的心思,经常装病,不去上学,父母也不敢强迫他。先生看在眼里,心里想:“这就是过度溺爱,反而害了孩子!现在养成这样的习惯,以后后悔都来不及。”但他也只能冷眼旁观,由着赵家人自己处理 。
过了半年多,又有人来给赵聪说亲,对方是官宦人家,姓殷。殷家老爷子曾做过太守,已经过世。赵六老一心想攀高门,便请媒人去求了女方的庚帖,选了个吉日,备下极为丰厚的谢允礼。从这以后,赵聪就与殷家女子定下了婚约。逢年过节,两家往来送礼,不知花费了多少财物。
时光飞逝,赵聪因为从小被娇生惯养,直到十四岁才读完经书。赵六老却觉得儿子终于有了出息,满心欢喜。到了十五六岁,免不了要教他练习写文章。为了儿子的学业,赵六老此时已将家中大半积蓄花了出去。但为了儿子能有个好前程,他无奈之下只好四处借贷聘请老师,又花重金请来一位学识渊博的秀才教导赵聪。每年光是给先生的束修就有五十两银子,此外逢年过节的礼物,以及日常的供给,更是十分丰厚。
赵聪本就贪图安逸享乐,十天里有九天不在书房。这样一来,先生反倒乐得清闲,拿了丰厚的报酬,还不用费太多心思教学。因此,有那么一些不成器、没廉耻的秀才,就想谋这份差事;而那些有志向、为人诚实的秀才,往往都推辞不就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贤愚有别。
闲话不多说,转眼间又过了一年。恰逢提学官主持童生考试,赵六老便让赵聪稀里糊涂地去参加。为了儿子能考出好成绩,他又是托关系走后门,又是花银子打点,前前后后又花了不少钱。考试结束后,赵六老又开始盘算着给儿子完婚。可这时他手头实在拮据,没办法,只好请中间人写借据,找别人借了四百两银子。这个中间人叫王三,平日里赵六老就常托他办事,之前的好几张借据也都是他从中牵线搭桥。这次从刘上户家借到四百两银子后,赵六老便用这些钱置办礼物,选了个好日子行纳采之礼,定下了婚期。
两个月后,婚期将近,可接亲的费用还没着落。赵六老只好东拼西凑,找了几件衣服首饰,拿到当铺里当了四十两银子。但这些钱还是不够,他只好又找到王三,写了一张借据,从褚员外家借了六十两银子,这才顺利把新娘迎进家门。殷家公子送妹妹出嫁,赵六老对他十分殷勤,盛情款待,一连摆了好几天宴席,才把客人送走。
赵聪和新婚妻子十分恩爱,在赵六老隔壁的小院子里过日子,小两口生活得很是快活。殷家女子各方面都不错,就是有些毛病:她仗着自己出身富贵,根本不把公婆放在眼里;而且为人十分吝啬,为了一点小钱,就经常怂恿丈夫做些刻薄的事。要是殷家女子贤淑一些,能劝丈夫向善,后来也不会惹出那么大的事了!
俗话说:“妻贤夫祸少,子孝父心宽。”这都是后话了。
殷家陪嫁的财物十分丰厚,大约有三千两银子,全都由殷氏掌管,一点也不肯往外拿。赵六老供养儿子儿媳,唯恐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,可即便如此,小两口还总是嫌这嫌那,觉得不满意。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又过了三年。赵老娘得了痰火病,卧床不起,便把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儿媳殷氏打理。刚开始,殷氏照顾公婆还算尽心,可渐渐的,半年三个月过去,公婆要茶没茶,要饭没饭。
老两口实在受不了这种清淡的饮食,有时不得不开口向儿媳讨要。殷氏却抱怨道:“家里有什么财产交给我了?还总是要这要那,要是有本事,自己去弄来啊!我也不想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,整天被你们烦得不得清净!”赵六老听了,只能忍气吞声。他确实没什么家产留给儿媳,又怎么能反驳呢?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把这些事告诉了老伴。
赵妈妈本就久病在身,听了儿媳这番话,又看到她如此怠慢,再加上家里经济十分困难,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光景,而且讨债的人不断上门。家里箱笼中剩下的一些衣服首饰,拿去抵债还利息,也已经抵得差不多了。仅有的几亩田产,也只能抵押给别人用来还利息。赵妈妈以前也是享受过好日子的人,如今落魄了,别说外人,就连亲生儿媳都对她如此冷淡。她越想越气,只觉得头晕眼花,吃不下任何东西。
儿媳两人既不到床前看望,也不拿汤水给她调养身体,每天就只给老两口送几碗咸菜,日子过得十分凄苦。就这样挨了半个月,赵妈妈痰喘病发作,离开了人世。儿媳两人只是干嚎了几声,就转身离开了。
赵六老悲痛欲绝,跌脚捶胸地哭了一场。他走到隔壁,对儿子说:“你娘今天去世了,我实在没钱置办送终的东西,什么都没准备。你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,买口好棺材把她装殓了,过几天选块坟地安葬,也算是尽了你的孝心。”赵聪说:“我哪有钱买棺材?别说好棺材价格贵买不起,就是普通杂木做的,也要二三两银子一口,我拿什么去买?前村李作头家有一口普通的棺材,你怎么不去赊回来?明天再说还钱的事。”赵六老含着眼泪,不敢再多说什么,只能出门去李作头家。
赵聪走进屋,对殷氏说:“我爹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,居然让我买好棺材装殓我娘。我跟他说:‘好棺材买不起,普通的也要两三两银子。’我让他先去李作头那赊一口,明天再还钱。”殷氏立刻接口道:“还什么钱?”赵聪说:“要是实在没办法,我们就咬咬牙,随便还点。”殷氏生气地说:“你哪来的钱替别人买棺材?留着钱给自己用不好吗?要买你自己还!我可没钱。我又没受过你爹娘半点好处,没事就来麻烦人。有了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,我就说没有,看他们能怎么样!”赵聪被说得哑口无言,只好说:“娘子说得对,不还就不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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