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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大郎是个急性子,气得敲台拍凳,怒喊道:“我就知道!都怪那个褚敬桥,寄的什么破信!肯定是他趁机搞鬼,用计把人拐走了!”他不管不顾,怒气冲冲地跑到褚敬桥家。褚敬桥还一头雾水,刚一照面,正想问清楚怎么回事,就被陈大郎劈胸揪住,喊道:“还我人来!还我人来!”说着就要拉他去官府。
这一闹,街坊邻居都围过来看热闹。褚敬桥吓得脸色煞白,叫嚷道:“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,你总得说清楚吧!”陈大郎说:“你还想抵赖!我好好地在家,你寄什么信,把我妻子和小舅子拐到哪里去了?”褚敬桥拍着胸脯喊道:“真是冤枉死我了!我好心好意帮你寄信,你妻子他们根本就没来,这祸事简直是从天而降!”陈大郎说:“我妻子和小舅子已经出发十天了,怎么会没到?”褚敬桥说:“这不就对了!我去你家送信到现在,算起来都十二天了。我第二天傍晚就到了这里,之后根本没出过门。你妻子和小舅子那时候说不定还没从家里出发呢!我什么时候拐骗他们了?现在四邻八舍都是证人,如果我这十天内出过门,去了别的地方,那这事就都算我的!”周围的人也纷纷说:“哪有这种事!这要不是碰上拐子,就是遇上强盗了,可不能冤枉好人!”
陈大郎这才知道错怪了人,只好松开手,忍气吞声地跑回曾氏家。他在崇明县递交了状纸,又到苏州府递交状纸,官府下令让本县的捕快衙门负责侦查寻访。他还在各处的粉墙上张贴寻人启事,悬赏二十两银子。他又找到原来载妻子和小舅子去崇明的船家,拉着船家到巡捕衙门,让船家找人作保,督促船家帮忙查找。
陈大郎和曾氏在崇明又住了二十多天,依然没有任何消息。不知不觉,残冬将尽,新年又至,两人只好失望地回到家中。欧阳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,三人抱头痛哭,心里的悲痛不言而喻。别人家过年都是欢欢喜喜的,只有他们家愁云惨淡。
正月匆匆过去,到了二月初,还是没有一点线索。陈大郎突然想到:“去年就想去普陀山进香,为的是求儿求女。如今儿女没求到,连孩子他妈都不见了,我怎么这么命苦!这个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的生日,我何不到那里进香还愿?一来祈求观音菩萨显灵,保佑我们夫妻团聚;二来看看浙江的风景,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,顺便做点买卖。”
他盘算好后,和岳父说了自己的想法,把店铺托付给岳父照看,便收拾行李,前往杭州。过了杭州的钱塘江,坐上海船,到普陀山登陆。他三步一拜,一直拜到大士殿前,焚香行礼,然后把与妻子分离的事情诚心诚意地诉说了一遍,又重重地叩头道:“弟子虔诚拜祷,希望菩萨大慈大悲,救苦救难,显显灵,让我们夫妻能够再次相见!”
拜完后,他回到船上,把船停泊在岩边过夜。睡梦中,他见到观音菩萨口授了四句诗:“合浦珠还自有时,惊危目下且安之。姑苏一饭酬须重,人海茫茫信可期。”陈大郎猛然惊醒,这四句诗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。他虽然不太懂文辞,但这几句诗的意思还是能明白。他叹着气说:“菩萨果然灵验!照这诗里说的,我们夫妻重逢好像还有希望。可就眼下这情况,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?”他心里既高兴又发愁,而诗中提到的“一饭”之事,他一时却没回想起来。
第二天清早,陈大郎开船回家。船没走多远,海面上突然刮起一阵飓风,顿时天昏地暗,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。船夫紧紧握住船舵,只能任凭风浪把船吹走。不一会儿,船被吹到一个岛屿边,这时风停了,天也亮了。
岛上有一群小喽啰,正在那里舞枪弄棒、比箭打拳。他们一见有海船飘过来,就像老鼠送到了猫嘴边,哪有不吃的道理?于是,一伙人蜂拥着冲上船,把船上所有人身上的银两和行李都搜刮了出来。这些人都是来烧香的客人,身上带的钱并不多,喽啰们觉得不够满意,就提起刀来吓唬他们,说要杀人。
陈大郎吓得要命,急忙大叫:“好汉饶命!”喽啰们听他说话是东路口音,便问:“你是哪里人?”陈大郎战战兢兢地回答:“小人是苏州人。”喽啰们说:“既然这样,先绑到大王面前发落,先别杀他。”就这样,船上所有人都被饶了性命,一起被绑到了聚义厅。
陈大郎此时万念俱灰,觉得自己这条命多半是保不住了,闭着眼睛,嘴里不停地念叨:“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!”这时,只见厅上一个大王慢悠悠地走下厅来,仔细打量了陈大郎一番,突然大惊道:“原来是我的老朋友来了,快把绑绳解开!”
陈大郎听到这话,才敢偷偷抬头看那大王,这一看,大吃一惊——原来这大王正是两年前在酒楼上,自己请他吃饭的那个满脸胡须的人。喽啰们连忙解开绳索,大王搬来一把交椅,推着陈大郎坐下,然后跪地便拜,说道:“小的们不懂事,冒犯了仁兄,还请多多恕罪!”陈大郎赶忙回礼,说:“小人误闯山寨,按道理就该被处死,哪敢说别的!”大王说:“仁兄这是哪里的话!我一直感念仁兄雪中送炭,请我吃饭的恩情,从未忘记。好几次想来拜访仁兄,只是山寨里事情太多,不方便。之前我就吩咐手下,凡是遇到苏州的客商,都不许轻易杀害。今天能遇到仁兄,真是上天赐予的缘分!”
陈大郎说:“既然壮士不嫌弃小人,恳请把同行众人的包裹行李归还,让大家早点回家,日后我一定重重报答。”大王说:“还没好好款待仁兄,怎么能让你就走呢?而且还有件事要和仁兄慢慢说。”他回头吩咐小喽啰,解开众人的绑绳,归还行李货物,先让大家回家。众人喜出望外,感觉就像是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,不停地磕头,先是拜谢大王,又拜谢陈大郎,恨不得爹娘多给自己生两只脚,赶紧开船离开了。
乌将军吩咐摆酒,为陈大郎压惊。没过多久,酒菜便备齐,摆满了聚义厅。桌上既有山珍海味,也有一些常人少见的食物。乌将军安排好座次后,几人饮了几杯酒。陈大郎开口问道:“之前仓促间招待不周,还没来得及请教壮士大名,恳请详细告知。”
乌将军答道:“我生长在海边,姓乌名友。从小力气就大,众人推举我为首领,暂且掌管这座岛屿。因为我胡须毛发浓密,大家都叫我乌将军。前些日子从海道到崇明县,有幸游历贵府,与仁兄相遇。我并非贪图吃喝之人,之所以感念仁兄请我吃饭的情谊,是因为我们这类人把义气看得比钱财更重。仁兄与我素不相识,却能如此热情款待,若不是在尘世之中慧眼识我,又怎会这样?正所谓‘士为知己者死’,仁兄当真是我的知己!”
陈大郎听了,又惊又喜,暗自思忖:“真是太侥幸了!若不是当初请他吃了那顿饭,今天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。”又喝了几杯酒后,乌将军问道:“请问仁兄,家中有几口人?”陈大郎回答:“只有岳父岳母、妻子和小舅子,没有其他人。”乌将军又问:“如今他们都平安吗?”陈大郎忍不住流下眼泪,说道:“不瞒您说,去年我妻子和小舅子一起去崇明探亲,途中失踪,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。”
乌将军说:“既然这样,尊嫂恐怕是找不到了。不过我这里有个女子,也是贵乡人,年龄相貌与仁兄般配,我想把她许配给仁兄,不知意下如何?”陈大郎担心惹恼乌将军,不敢推辞。乌将军随即大声喊道:“请出来!请出来!”
只见一男一女走到厅上。陈大郎定睛一看,惊喜交加——来人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的妻子和小舅子!他再也忍不住,与二人抱头痛哭。乌将军见状,吩咐增添筵席,安排三人坐在客位,自己坐在主位,说道:“仁兄可知尊嫂为何会在这里?去年冬天,我的手下在崇明海岸人少的地方做点小生意,看到一男一女傍晚时分同行,便把他们带了回来。我问明缘由,得知是仁兄的家眷,急忙安排他们住在不同的房间,丝毫不敢怠慢。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。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与仁兄相见,好送他们回家。没想到今日不期而遇,这真是天意啊!”
陈大郎三人听了,对乌将军感激不尽。妻子和小舅子私下对陈大郎说:“那天在海滩上,已经能望见外婆家了,我们打发走船。正走着,突然遇到一伙人,把我们捆绑起来,当时以为必死无疑。没想到见到大王后,他询问来历,我们如实相告,他便对我们另眼相看,我们一直不知道原因。今天听他一说,才想起你前些年说在苏州遇到的事,原来都是真的。”陈大郎再次感慨:“太侥幸了!若不是当初那顿饭,今天连妻子都保不住。”
酒宴结束,陈大郎起身说道:“岳父岳母望眼欲穿。承蒙壮士大恩,让我们夫妻团聚,希望能早点回家。”乌将军说:“既然如此,明天为你们送行。”当晚,乌将军安排陈大郎夫妇住在一处,小舅子住在另一处,各自休息。
第二天,乌将军又备酒饯行。陈大郎一家三口拜谢后准备启程,乌将军让喽啰搬出三百两黄金、一千两白银,还有数不清的彩缎货物。陈大郎多次推辞:“承蒙厚赐,但我只身一人,难以携带这么多财物回去。”乌将军说:“我自会派人护送。”陈大郎只好拜谢接受。乌将军说:“今后我每年都会来拜访一次。”陈大郎答应下来。
乌将军将他们送到岛边,喽啰们早已驾船等候。陈大郎三人欢欢喜喜,拜别乌将军后登船。虽然这海域是强盗出没的地方,但有乌将军照应,他们不惧风涛险阻。仅仅两天,船就从海道抵达崇明。上岸后,海船自行离去。
三人径直来到外婆家,见到外婆后,说明了事情的经过。老人家又惊又喜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。陈大郎又雇了一只船,三人一同回到家中。欧公和欧妈见儿女、女婿平安归来,还以为在做梦!陈大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讲述了一遍,一家人听了,又是悲伤又是欢喜。欧公感叹道:“这确实是乌将军重义气,但如果不是遇到飓风,又怎么能到岛上与他们团聚呢?普陀大士真是灵验啊!”陈大郎又说起观音菩萨在梦中所授的四句诗,全家人都惊叹不已。
从那以后,陈大郎夫妻每年都去普陀山进香,每次都是乌将军派人从海道迎接护送。每次进香归来,他们都会收到乌将军赠送的财物,多则千金,少则数百两。陈大郎也每年前往其他州县,寻觅奇珍异物送给乌将军,乌将军必定加倍回赠。就这样,陈大郎成了吴中地区的巨富之家,这一切都源于当初一顿饭的恩情。后人写诗称赞道:“胯下曾酬一饭金,谁知剧盗有情深。世间每说奇男女,何必儒林胜绿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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