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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迁上前想作揖行礼,伸手去扯袖子,可袖子只剩半截,还破破烂烂的,左拉右扯都遮不住手和胳膊,只好双手抱拳,微微点头致意。张孝基见他这副模样,心里越发怜悯。因为对方是妻舅,不好坦然受礼,便还了个半礼,说道:“唉!你出身好人家,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?只是收留你回去,也不知能让你做什么,这可如何是好?”朱信在一旁求情:“官人,就随便留他在府上吧!”张孝基问过迁:“你会打理园子吗?”过迁回答:“小人虽然不会,但愿意用心学。”张孝基又说:“就怕你以前养尊处优惯了,吃不了这份苦。”过迁连忙说:“小人如今落到这般境地,哪敢怕苦!”张孝基说:“这倒罢了。只是你得依我三件事,我才带你回去,要是做不到,就不能留你。”过迁忙问:“不知是哪三件事?”
张孝基说:“第一件,你只能住在园子里,饭食会让人送去,不许随便外出。只要踏出园门一步,就别想再回来。”过迁说:“小人愧对祖宗,哪还有脸见人,根本不想出去!能住在园子里,正是求之不得,这件事我能做到。”张孝基见他言辞间有悔意,很是欣慰,接着说:“第二件,你要早起晚睡,不许偷懒懈怠、磨洋工。”过迁保证:“小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一直忙到天黑。要是碰上有月亮的夜晚,夜里也接着干活,绝不敢偷懒!”张孝基摆摆手:“夜里就不用了,白天不偷懒就行。第三件,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我责罚你时,不许抱怨。”过迁诚恳地说:“您肯收留我,就是我的再生父母,任凭您责罚,我绝无怨言!”张孝基见他都答应了,便说:“既然都愿意依从,那就跟我来吧。”当下也不再闲逛,转身带着过迁往住处走去。
到了寓所门口,客栈老板见过迁是个乞丐,大声呵斥,不让他进门。张孝基连忙说:“别赶他,这是我家的人。”老板疑惑道:“这个乞丐总在这儿讨饭,怎么成了你家的人?”朱信解释说:“他之前流落在这儿,今天刚碰上。”进了房间,张孝基坐下吩咐:“你跟着我,这副模样可不行。朱信,你去让老板烧些热水,给他洗个澡,再找两件干净衣服换上,拿些饭食给他吃。”
朱信马上去安排,不一会儿热水烧好,喊过迁去洗澡。过迁自从离家这几年,连热水的影子都没见过。这一次洗澡,简直像脱胎换骨,身上的污垢,足足洗下来半缸水。朱信拿来衣服给他换上,又帮他梳好头发,这么一收拾,整个人跟之前大不一样。朱信端来饭菜,过迁饥肠辘辘,狼吞虎咽地饱餐了一顿。
可过迁本就有些体弱,之前流浪吃了不少苦头,又在风口处洗澡,加上吃饭没节制,多种因素凑到一起,到了夜里就发起病来。张孝基赶忙请来医生给他诊治,足足调养了一个多月,过迁才恢复健康。
等事情都处理完,张孝基结清房钱,准备启程回家。他还特意雇了一头牲口,让过迁乘坐。一行四人踏上归途。路上,张孝基对过迁说:“过迁,你出身世家,我直接叫你名字不太合适,以后就改名叫过小乙吧。”又叮嘱朱信:“你们都叫他小乙哥,这样大家相处方便些。”朱信点头应下。
张孝基接着说:“小乙,这路上无聊,你把以前那些经历,详细说给我听听,解解闷儿。”过迁连忙推辞:“官人,过去的事就别提了!说起来,我都羞愧得无地自容。”张孝基劝道:“你以前也算潇洒快活,有什么好害羞的!多少说点儿。”过迁实在推脱不过,只好把从前挥霍钱财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
张孝基问:“你当初那么快活,前些天在街头受那样的苦,心里有没有落差?”过迁懊悔地说:“小人当时年纪小,不懂事,又被人哄骗,才落到这步田地,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!”张孝基又试探:“我只怕你有了钱,还会像从前那样。”过迁急忙保证:“小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,绝不敢再做那些事,就是杀了我也不敢!”
张孝基转头问朱信:“你是他的老家人,可知太公年轻时,也这么挥霍过吗?”朱信感慨道:“太公可怜啊,日夜操劳,一分钱都舍不得乱花,哪做过这种事!”张孝基追问:“那你说说,太公是怎么操持家业的?”朱信便掰着指头,从太公年轻时说起,详细讲述他如何辛勤劳作、艰苦打拼,才挣下这份家业。没想到过迁却把这些家产不当回事,最终落得家破人亡。过迁听着,忍不住不停地哭泣。
张孝基见状,劝慰道:“现在哭也没用了,只要你以后好好做人,总会有出头之日。”一路上,张孝基时而严肃,时而温和,说的话句句戳中过迁的心事。过迁也渐渐开始自责,满心懊悔,只可惜为时已晚。
走了几天,一行人终于到了许昌。张孝基先让朱信带着行李回家,向妻子报信,自己则带着过迁直接回了家。见过父母后,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,让过迁与二老见礼。随后,张孝基把过迁带到后花园,收拾出一间屋子,拿来被褥等生活用品,让他安顿下来,还再三叮嘱:“不许到别处乱走。要是被我发现,一定严惩不贷!”过迁急忙答应:“不敢,不敢!”
张孝基告别父母,回到自己家中,把收留过迁的事悄悄告诉了妻子,妻子听了,对丈夫的善举连连称赞。当天晚上,过迁就在园子里住下了。第二天一早,天还没亮,他就扛起农具去锄地。园子很大,四周用竹子编成篱笆。张太公也是个勤俭持家的人,园子里没种什么花草,全是蔬菜,平日里打理园子的也不止一人。
刚开始,过迁根本不熟悉农活,可他也不气馁,闷头苦干。没几天,渐渐上手了,心里说不出的高兴。此后,他每天不是担水浇菜,就是除草翻地,也不跟人闲聊。从清晨忙到黄昏,一刻都不休息。遇到刮风下雨的日子,他就会想起父亲,忍不住偷偷落泪。虽然想去父亲坟前祭拜,可又不敢违反规矩私自出门。
他还想起妹妹,听说就嫁在附近,却不知道是哪户人家。心里盼着能见妹妹一面,可又一想:“我如今这般落魄,哪有脸面去见她。就算妹妹不嫌弃我,要是被妹夫一家人嘲笑,岂不是自讨没趣!”思来想去,还是把见妹妹的念头打消了。
这段时间,张孝基每天都派人暗中观察过迁的表现。见他如此勤劳本分,心里十分高兴。他还特意让人去试探过迁,那人对过迁说:“小乙哥,你何必这么拼命干活?抽空跟我去街上逛逛,我请你喝酒,不好吗?”过迁一听,当场就火了:“你自己偷懒就算了,怎么还想拉我一起!下次再这样,我一定告诉家主!”
有一天,张孝基亲自来园子里查看,故意挑刺,大声呵斥,装作要打他。过迁二话不说,直接趴在地上认错:“是小人做得不好,该罚!”张孝基又数落了几句,才说:“这次先饶了你,下不为例。要是再犯,绝不轻饶!”过迁连连磕头,保证不敢再犯。从这以后,他干活越发卖力,整整半年,始终勤勤恳恳,一步都没踏出园门半步。
张孝基见过迁悔改的心意十分坚定,有一天,派人拿了一套衣服,还有头巾、鞋袜等物,来到园子里,对过迁说:“我看你做事勤恳认真,很靠得住。现在当铺里缺个人帮忙,你正合适。戴上头巾,跟我一起去吧。”过迁连忙推辞:“小人能被收留在这里打理园子,已经喜出望外,哪还敢奢望在当铺做事?”张孝基劝道:“别推辞了,只要你用心做事,就是帮了大忙。”
过迁不再多说,赶紧裹上头巾,整理好衣裳。这一收拾,模样比之前在园子里干活时更精神了。他跟着张孝基来到堂屋,向张太公告辞后便出门。一路上,过迁觉得自己曾经的行为丢人现眼,始终低着头走路,不敢看旁人。
没过多久,远远望见自家门口,往事涌上心头,过迁心中一阵酸楚,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。走到门前,只见从前家里的仆人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两边,让张孝基先行。过迁暗自思忖:“我家的这些仆人,怎么都归了他?怕是连同房子一起卖掉了吧。”他心里满是疑问,却不敢开口询问,只是默默低着头往里走,众仆人也随后跟了进来。
到了堂屋,过迁停下脚步。看着屋里的桌椅、器具,全是曾经自家的东西,悲伤之情更甚。张孝基见状,说道:“跟我来,带你见个人。”过迁不知道要见谁,只能默默跟着。两人从堂后转向左边,过迁认出这条小路是以前去家庙的路。越走越近,张孝基指着前方的屋子说:“有人在里面,你进去看看是谁。”
过迁急忙走进去,抬头看见父亲的画像,一下子跪倒在地,痛哭流涕:“不孝子流落在外,做尽荒唐事,玷污了家族名声。您在世时,我没能在床前尽孝;您去世后,我也没能送您最后一程。我忤逆不孝,就算粉身碎骨,也难以赎罪!”他不停地用头撞地,额头鲜血直流。
正哭着,只听见身后传来哭声,有人喊道:“哥哥,你一走了之,心里根本没有爹爹!”过迁抬头一看,竟是妹妹,赶忙伸手拉住她:“妹子,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,没想到还能重逢!”兄妹二人抱头痛哭,过往的辛酸与此刻重逢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,让人肝肠寸断。
哭过一阵,过迁起身向张孝基拜谢:“若不是妹夫救我,我早就客死他乡了!这份大恩大德,我该怎么报答!”张孝基连忙扶起他:“都是一家人,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!只要你能改过自新,告慰岳父在天之灵,比报答我还让我高兴。”过迁流着泪保证:“我一定严守妹丈之前定下的规矩,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还像以前一样责罚我。”
张孝基笑着说:“之前是因为情况特殊,才用那些办法。现在事情都清楚了,哪还会那样!你自己时刻警醒就好。”随后,张孝基把家里的仆人都叫来,让他们和过迁相见。之后,众人回到房中,淑女准备了丰盛的酒菜招待大家。
过迁突然想起,便问:“你嫂子嫁给谁了?”淑女一听,急忙说道:“哥哥,你这说的什么话,可别冤枉人!当初爹爹病重,想让嫂子改嫁,可嫂子坚决不肯。”接着,淑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,又说:“嫂子现在还在家守着,怎么能说她嫁人了呢!”过迁得知妻子如此贞洁,又感动得落下泪来,说道:“我哪里知道这些!都是朱信说的。”张孝基解释道:“那是当时哄你的话。过些日子,我陪你去岳父家,把大嫂接回来。”过迁说:“接她的事以后再说吧,我现在就想去爹爹坟前看看。”张孝基爽快地答应:“这有何难!”
第二天一早,张孝基准备好祭品,陪着过迁来到墓地。过迁哭着跪拜:“不孝子不听您的话,罪该万死!如今我决心改过自新,弥补以前的过错,希望您在天有灵,能看到我的决心。”说完,又忍不住痛哭起来。张孝基在一旁好言相劝,过迁才渐渐止住眼泪。
回到家后,张孝基把当铺里的银钱账目仔细清点清楚,交给过迁掌管。过迁虽然开始管理当铺,但依然保持在园子里干活时的习惯,每天早起晚睡,不怕辛苦。在处理银钱事务时,他公平公正、谨慎细致,来当铺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。他对张孝基夫妻也十分恭敬,就像对待亲生父母一样。遇到什么疑难问题,都会向他们请教。他整天守在店里,再也没有从前吊儿郎当的样子。
此时,亲戚们都听说过迁回家了,纷纷前来探望。见面时,大家只是简单作揖问候,也不敢深入交谈。过了两三个月,张孝基担心过迁旧习复发,便派人去试探他。那人对过迁说:“小官人,你以前那么爱玩,没钱的时候还四处借钱花。现在看着这么多银子,却只守着店铺!最近有个特别出众的人,才貌双全,藏在一个地方。要是有兴致,一起去喝杯茶?”过迁一听,顿时大怒:“你这混蛋!我就是因为以前被人引诱,才弄得家破人亡,差点丢了性命。我正恨透了你们这种人,你居然还来哄我!”说着就要拉着那人去见张孝基。那人赶忙承认是试探,过迁这才作罢。张孝基得知此事,心中十分欣慰。
时间过得飞快,转眼间又过去了半年。张孝基仔细查算了当铺的账目,发现分毫不差,便对过迁说:“不孝的事情有很多种,没有后代是最严重的。当初你刚回来,我就想跟你岳父说,把大嫂接回来团聚。但又怕他觉得你还是那个不成器的样子,不会答应,所以一直没提。如今你改过自新的事大家都知道了,现在去接大嫂,想必不会被拒绝。你准备一下,我们一起去。”
过迁欣然同意。淑女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让他换上,一行人来到方家。方长者出来迎接,过迁立刻跪倒在地:“小婿以前不懂事,辜负了岳父和妻子!如今我已经改过,想接您女儿回家团聚。”方长者连忙扶起他:“快起来,你的事我都听说了。小女既然是你的妻子,我自然会送她回去。”张孝基问道:“岳父打算哪天送她过去?”方长者说:“就明天吧。”张孝基又邀请:“还请岳父明天也到家里一趟,有些事想跟您商量。”方长者点头答应。两人告辞回家后,张孝基便邀请亲戚邻里,说明天一起来参加庆祝的宴席。
第二天中午,方氏准时到来。过迁和妹妹赶紧出去迎接,夫妻、兄妹相见,喜悦与感动交织在一起。方氏也向张孝基拜谢救命和成全之恩。不一会儿,亲戚们陆续到齐,大家纷纷称赞张孝基夫妻的善良、过迁的改过自新,以及方氏的坚贞守节。
很快,酒菜备齐。张孝基安排好座位,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就座。酒过三巡,菜上三道后,张孝基起身走进内室,让人捧出一个箱子放在桌上,又倒满一大杯热酒,亲自递给过迁:“大舅,干了这杯酒。”过迁见妹丈如此郑重,不敢推辞,双手接过酒杯:“按道理该我敬妹丈,怎么反倒让您破费?”张孝基说:“大舅先干了这杯,我还有话要说。”过迁一饮而尽。
接着,张孝基用钥匙打开箱子,从里面取出十几本账本,递给过迁:“你把这些账目收下。”过迁接过账本,疑惑地问:“妹丈,这是什么账?”张孝基说:“你先拿着,听我慢慢说。”然后,他转向众人,说道:“各位长辈,我有几句话想说。”众人纷纷起身,说道:“不知贤侄有何见教?我们洗耳恭听。”都侧耳等待着张孝基的下文。只见张孝基伸出两根手指,缓缓道来,没说几句话,就引得在场众人无不啧啧称赞。
这时,张孝基向众人说道:“当年岳父因为大舅挥霍家业,才把财产传给我。当时我再三推辞,岳父却执意不肯。我见他重病在身,担心违逆他会惹他生气,反而违背了敬爱长辈的心意,只好勉强接受。这些事各位长辈都亲眼所见,我就不再多说了。岳父去世后,我派人四处寻找大舅,四五年间一直没有消息。没想到在陈留偶然相遇,当时我本想立刻说明真相,把家产归还,但又担心他旧习未改,再次挥霍,那样岂不是辜负了岳父的一番苦心!所以我隐瞒了实情,让他先在园子里劳作,用规矩约束他,让他体验劳作的辛苦,磨炼意志,同时用好言相劝,旁敲侧击,希望他能悔过自新。幸好他也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越来越悔恨,彻底改正了从前的毛病。后来让他管理当铺,他做事公正,待人谨慎,这几个月来,没有出过一点差错。即便如此,我还是担心他意志不坚定,多次派人试探,可他心如坚石,不为所动,真的成了一个踏实本分的君子!所以今天特意请各位长辈前来,岳父当年交给我的财产,以及这些年积攒的粮食、布匹、银钱,我分毫未动,全都记在账上。今天就归还给大舅,明天一早,我和令妹就搬回自己家。”
说完,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份文书,递给过迁:“这是当年岳父的遗嘱,也一并归还。刚才敬你那杯酒,是希望大舅从今以后,做事兢兢业业,生活勤俭节约,不辜负岳父在天之灵的期望。千万不要稍有成就就得意忘形,再生出其他不好的念头。一定要引以为戒!”
众人这才明白,当年张孝基坚持不肯接受财产,原来是出于真心,纷纷赞叹不已。过迁听后,感动得跪地痛哭:“我从前违背天理,流落在外,本以为会死在街头,再也回不了家,这些家产怎么还敢奢望是我的!幸亏妹丈把我救回家,每天教导我,让我重新做人,让我们父子得以团聚,夫妻得以重逢,延续了家族香火。生我的是父母,成就我的是妹丈!这份恩情比天高、比海深,就算我以死相报也不够!让我做最卑微的仆人都觉得受之有愧,怎么还敢接受这些财产!况且我一生违背父亲的意愿,罪孽深重,无法弥补。这些财产是父亲生前决定交给你的,我要是拿回来,岂不是又违背了父亲的遗愿,让我的罪孽更深重!”
张孝基连忙扶起他,说道:“大舅这话说错了!岳父一辈子辛苦攒下这些家业,本想传给子孙后代。只是因为大舅当时在外漂泊,又没有其他儿子可以继承,才不得已交给我,这并不是他的本意。如今大舅已经改过自新,守住这份家业,正是继承了岳父的心愿。岳父在天上看到,也会欣慰地笑,怎么会增加你的罪过呢?”过迁仍然坚持推辞。
两人你推我让,都不肯接受这些财产,在场的人也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时,方长者开口对张孝基说:“承蒙姑丈高义,小婿确实应该接受。但全部收下,他心里实在不安!依我看,你们各拿一半,这样才合情合理。”众人纷纷附和:“长者说得对!当年我们也提过这个建议,只是因为太公不同意,才作罢。没想到今天又说到一起了,可见大家的想法还是很一致的。”
张孝基却摇头道:“岳父,儿子继承父亲的家业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,有什么不安的?如果各分一半,跟不还又有什么区别?这可不行!”方长者又提议:“既然你不愿意分,不如两家住在一起,共同经营这份家业。等以后再传给子孙,怎么样?”张孝基拒绝道:“我家也有自己的房子和产业,子孙怎么能霸占过家的东西呢?”众人见张孝基态度坚决,便都劝过迁接受。过迁还是不肯,跑到内室,看到妹妹正和方氏喝酒,便把事情经过哭诉了一遍,让妹妹去劝张孝基接受一半财产。没想到淑女的想法和丈夫一样,也不同意。过迁夫妇跪地苦苦哀求,张孝基依然不答应。最后,过迁实在推辞不过,才拜谢着收下了财产。众人纷纷赞叹:“张先生的高尚品德,真是千古罕见!”
唐人罗隐先生曾写诗称赞:“能生之,不能富之;能富之,不能教之。死而生之,贫而富之,小人而君子之。呜呼孝基,真可为百世之师!”
当天,大家一直畅饮到晚上才散去。第二天,张孝基让妻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家。过迁苦苦挽留:“妹丈既然不肯接受财产,那就再住些日子,大家相聚一场不容易,怎么能这么快就走?”张孝基说:“我家离这儿不远,早晚都能见面,和住在这里有什么区别?”过迁知道留不住,便说:“既然这样,明天我设酒为妹丈饯行,后天再走,行不行?”张孝基答应了。
第二天,过迁大摆宴席,邀请了众多男女亲友,还有张太公夫妇,张妈妈因为要守家没有来。宴席上,过迁请张太公坐在首席,其他宾客按顺序就座,内室里则是方氏和淑女等女眷。这一天的宴席,各种美味佳肴应有尽有,十分丰盛,宾客们都尽兴而归。
客人走后,张孝基对过迁说:“大舅,岳父在世时,从来没有办过这么奢侈的宴席。以后还是节俭些好,可别把这种做法当成惯例。”过迁连连点头称是。第三天,张孝基夫妇只收拾了妻子嫁妆里的东西,其他财产分毫未动,带着两个儿子告辞。过迁、方氏带着仆人一直把他们送到张家,还设宴款待,这才返回。
从那以后,过迁更加严于律己,成了乡里有名的好人。只是因为太过勤劳节俭,渐渐变得和父亲一样吝啬。后来他也生了一个儿子,取名师俭。过迁吸取自己年轻时的教训,对儿子严加管教。这些都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
乡里的父老们被张孝基的义举感动,把这件事上报给郡县,郡县又上奏朝廷。当时正是曹丕篡汉,为了收买人心,朝廷下诏书征召张孝基入朝为官。张孝基厌恶曹魏政权是篡权得来的,耻于接受他们的俸禄,以父母年迈需要照顾为由,拒绝了征召。后来父母去世,他悲伤过度,形销骨立,但办理丧事时严格遵循礼仪,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大。州郡官府多次举荐他为孝廉,朝廷先后五次下诏书征召,他都以生病为由推辞。有人问他原因,张孝基只是笑笑,并不回答。此后,他隐居乡间,亲自耕种,享受田园生活,专心教育两个儿子。他的长子名叫继,次子名叫绍,都为人仁义孝顺,学识品行俱佳,乡里人都希望和他们结亲,张孝基也为儿子们挑选了品德良好的人家联姻。
张孝基五十多岁时,一天夜里突然梦到上帝召见,不久后,他和妻子都得了重病。两个儿子日夜守在床前照顾,衣不解带。过迁得知后,带着儿子过师俭赶来,也像张孝基的儿子一样悉心照料。张孝基感激地谢绝,过迁却说:“我感念您的恩德,恨不得能替您生病。现在只是尽一点心意,您不用谢我。”
几天后,张孝基夫妇相继离世。临终时,房间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,邻居们都听到空中传来车马声和音乐声,朝着东方而去。两个儿子悲痛欲绝自不必说,过迁更是哭得昏死过去,醒来后甚至吐了血。办理丧事的费用,全由过迁承担,两个儿子多次哭着推辞,过迁坚决不肯。
一个月后,有亲友从洛阳回来,到张家吊唁,说起:“前些日子在嵩山游玩,忽然看到满山都是仪仗车马。我们躲在树林里观看,见车上坐着一个人,身穿红袍,腰佩玉带,气度威严如同帝王,两边还有许多穿着华丽、头戴花帽的侍卫。仔细一看,竟然是令尊大人。我们又惊又喜,走出树林向他行礼。令尊下车安抚我们,我们问:‘您什么时候被朝廷征召,做了这么大的官?’令尊回答说:‘我做的不是阳间的官,而是阴间的职务。上帝因为我归还财产这件事,命我掌管这座山。麻烦你们转告我的儿子,不要太过悲伤。’说完,就突然不见了。我们这才知道令尊已经成神了。”
两个儿子听后,悲痛与感动交织。这件事很快在乡里传开,人人都感到惊异。大家纷纷效仿张孝基的善举,这个地方也被命名为“义感乡”。到了晋武帝时期,州郡举荐张孝基的两个儿子为孝廉,后来二人都做了大官。过迁活到八十多岁才去世。此后,两家子孙兴旺,世代结为姻亲。
人们都说,归还财产的阴德带来了绵长的福泽,张孝基的故事千古流传,让义感乡闻名遐迩。再看那些为了钱财疏远骨肉亲情的人,真该好好反思,将来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嵩山之下的英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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