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8章 钢钎与硬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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滨江工源大厦指挥部的空气凝固如铅。屏幕上，北工实验室冰冷的实时数据流如同无声的惊雷，碾碎了IFc的倒计时。梁红袖淬火般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死寂中回荡：“……欢迎任何机构现场复核。”

全球金融市场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那些滚动的原始数据上。做空警报的尖啸戛然而止。张为民带来的停工令僵在手里，那张公事公办的脸第一次裂开缝隙，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凝固在眼底。工人们黧黑的脸上，绝望的冰壳被这突如其来的数据洪流狠狠凿穿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，眼中熄灭的火星重新挣扎着亮起。

王猛沾满油泥的手死死攥着怀里那半截冰冷的铁砣。砣体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，砣面上三道焦黑的刻痕在屏幕反光下依旧死寂。但胸膛深处，一股滚烫的洪流正猛烈冲撞着冰封的堤坝——那是三万工人被逼到绝境后炸开的血性！是梁红袖用北工的信誉和冰冷的科学数据砸开的生路！

“张主任！”王猛布满血丝的独眼如同烧红的烙铁，钉在张为民脸上，嘶哑的声音带着千钧之力，“IFc的屎盆子……北工用数据洗了！滨投周永泰的黑手……证据钉在网上了！滨江工人的脊梁……焊在钢柱上了！现在……”他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指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工地，“您这停工令……还下不下？！”

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铁砧，狠狠砸下！张为民喉结滚动，沾着冷汗的手指捏着那份鲜红的文件，指关节泛白。舆情？国际影响？在赤裸裸的数据和滨江工人燃烧的瞳孔面前，变得苍白而可笑。他沾着冷汗的嘴唇翕动了一下，最终没发出声音，只是极其极其缓慢地……将那份停工令……折了起来，塞进了西装内袋。动作僵硬，带着被当众剥去伪装的狼狈。

短暂的死寂后，指挥部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带着巨大悲怆的欢呼！不是胜利的喜悦，而是濒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嘶吼！老刘头布满老茧的手狠狠抹了把脸，浑浊的老泪混着油污往下淌。

“猛哥！”财务老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更深的焦虑，挤到王猛身边，“柱子……保住了！可钱……钱窟窿还在！孙立那王八蛋！‘互助基金’的锁……还焊得死死的！供应商的款……拖不过今晚了！”

钱！滨江的天刚被数据撕开一道口子，冰冷的金库大门依旧紧闭。工人的血汗钱，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“买！”王猛炸雷般的嘶吼压过短暂的喧嚣，布满血污的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！他沾满油泥的手猛地指向角落里那个半满的、沾着无数油污指印的募捐箱！“就按老刘说的！用咱们工人的血汗钱！买咱们滨江的债！买咱们自己的天！”

吼声如同点燃引信！短暂的凝滞后，更大的浪潮汹涌而来！

“买！”

“算我一份！”

“工钱！押上！”

“滨江的债！咱们工人扛！”

一张张黧黑的脸膛涨得通红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。不再有人犹豫，不再有人质疑。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向募捐箱！

“俺……俺就这些！”一个头发花白、背脊佝偻的老铆工挤到最前面，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颤抖着，从洗得发白、打着补丁的工装内袋里，掏出一个卷得紧紧的小布包。他哆嗦着解开，里面是厚厚一沓面额不一的旧钞，最大是五十，最小是一块，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。钞票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。他沾着油泥的手指，极其极其缓慢地……将布包整个塞进了募捐箱的投递口。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、献祭般的沉重。

“还有俺娃的！”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工挤过来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塑料的、印着卡通图案的储蓄罐。罐子沉甸甸的，里面装满了硬币和一角、五角的纸币。他涨红了脸，用力摇了摇罐子，硬币撞击发出哗啦的声响，然后踮起脚，将整个储蓄罐……狠狠塞进了募捐箱！塑料罐口卡在投递口边缘，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
“老李！你……”旁边有人认出那老铆工，声音带着哽咽，“那是你攒着给老伴换膝盖的钱啊！”

老李布满皱纹的脸扯出一个极其极其难看的笑容，浑浊的老眼扫过窗外巨大的钢架：“膝盖……能等！滨江的天……等不了！买了债！楼盖起来！俺们……才有活路！”

“猛哥！我的！”一个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绷带的焊工挤过来，布满烫疤的手拍下一叠沾着新鲜血渍的钞票，“刚结的工伤补偿！还没捂热乎！押上！”

“我的！”

“我的！”

……

十块！五十！一百！皱巴巴的存折！裹着手帕的硬币！甚至还有几张边缘卷曲、沾着食堂饭票油渍的零钱！数额不大，却带着生命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！那是孩子的学费！是老娘的药钱！是全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保命粮！此刻，却如同滚烫的炭火，被一双双粗糙的手，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“互助”大锅！

募捐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、堆高！钞票的油墨味、硬币的金属味、汗水的咸腥味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……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悲壮而沉重的气息，弥漫在整个指挥部！

王猛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，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。他沾满油泥的手死死攥着冰冷的铁砣，指关节捏得惨白。砣体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，砣面上那三道焦黑的刻痕……此刻，竟仿佛……传来一丝极其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……温热？！如同深埋冻土下的余烬，被这滚烫的人心……重新吹亮了一丝火星！

“老周！”王猛炸雷般的命令炸响，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，“登记！造册！每一分钱！每一个名字！都刻在滨江的骨头上！明天一早！就用这笔钱！去二级市场！扫货！买光那些被洋人砸下来的滨江债！”

滨江银行顶层。行长办公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