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朔月之夜,天穹城以北的荒原被一种粘稠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吞没。风像是死神的呼吸,裹挟着细碎砂砾和某种腐朽的腥气,一遍遍刮擦着孤悬于戈壁边缘的第七哨站。了望塔顶端悬挂的气死风灯,昏黄的光晕在风中剧烈摇晃,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,将塔下新兵秦烈那张年轻却紧绷的脸映得明暗不定。

“他娘的,这鬼天气…”老兵赵瘸子裹紧了身上破旧的皮袄,往了望塔粗糙的木柱上又缩了缩,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塔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“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…邪性!”

秦烈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长矛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声音带着少年人强装的镇定:“瘸叔,不是说…北边的骨头架子,上次被涵婓统帅打散之后,消停好一阵了吗?”

“消停?”赵瘸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,带着浓重的嘲弄,“小子,在这鬼地方,‘消停’两个字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!骨头散了还能再拼起来,只要地底下那鬼东西还在喘气…” 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
死寂。

风沙的呜咽似乎也瞬间被冻结。整个哨站,连同塔下简陋的营房里昏昏欲睡的十几个兵卒,都陷入一种真空般的死寂。

秦烈的心猛地一沉,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天灵盖。他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长矛,指关节捏得发白,视线死死钉在了望塔下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。不对,太安静了。连荒原上夜行的沙鼠、偶尔掠过天空的夜枭都消失了声音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一种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,由远及近。

咔哒…咔哒…咔哒…

不是风声,不是兽吼。那是无数硬物相互摩擦、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,冰冷、干涩、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,如同成千上万的朽木在深夜里被无形的线绳牵引着,笨拙地拖行。这声音初时细碎微弱,如同错觉,但几个呼吸间便汇聚成一片沉闷而压抑的潮汐,从四面八方涌来,彻底淹没了哨站。

“敌袭——!!!” 赵瘸子凄厉的破锣嗓子撕裂了凝固的空气,那声音里透出的不是战意,而是被猛兽逼到悬崖边的绝望,“是骨军!白骨瘟神来了!敲钟!快他妈敲钟啊!”

秦烈几乎是滚爬着扑向塔顶悬挂的青铜警钟,抡起沉重的钟锤,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!

“铛——!!!”

洪钟巨鸣如同炸雷,瞬间击碎了死寂,也点燃了哨站这口即将沸腾的油锅。营房里瞬间炸开锅,士兵们惊惶的叫骂、兵刃仓促出鞘的摩擦、奔跑的杂乱脚步声混作一团。几支火把被慌乱地点燃,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撕开哨站外围一小片黑暗。

光晕的边缘,地狱的景象撞入每一个人的眼帘。

无边无际的白骨之潮,在浓墨般的夜色里翻滚涌动。骷髅,成千上万、形态各异的骷髅!有佝偻的人形,有庞大扭曲的兽骸,甚至还有某种无法辨识的、多肢节拼凑起来的怪异骨架。它们眼眶中燃烧着幽绿或惨白的磷火,代替了眼球,在黑暗中摇曳闪烁,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引魂灯。腐朽的骨殖摩擦着地面,发出连绵不绝的“沙沙”声,混合着关节转动的“咔哒”脆响,汇聚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曲。

它们沉默着,没有呐喊,没有咆哮,只有那空洞眼眶中跳跃的鬼火和永不停歇的骨骼摩擦声,带着一种机械般的、压倒性的冰冷意志,朝着哨站简陋的木栅栏和土石矮墙,沉默地、不可阻挡地推进。腐朽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,瞬间灌满了哨站每一个角落。

“放箭!放火箭!”哨长王胡子嘶哑的吼声带着破音,他一把夺过身边士兵的火把,亲自点燃了一支绑着浸油破布的箭矢,弓开满月,朝着骨潮最密集处射去!

嗤!

燃烧的箭矢划破黑暗,带着凄厉的哨音,狠狠扎进一具高大的兽骸胸腔。火焰瞬间舔舐上干燥的肋骨,发出噼啪爆响,将那空洞眼眶里的磷火映得更加诡异。

“中了!烧死这些骨头架子!”有士兵惊喜地喊道。

然而,那具燃烧的兽骸只是微微一顿。它低头,用那燃烧着火焰的空洞眼眶“看”了一眼插在胸骨上的箭矢,然后,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,它抬起一只巨大的、由某种猛犸腿骨构成的脚掌,狠狠地、毫不犹豫地踏在了自己燃烧的胸骨上!

咔嚓!火焰被沉重的骨脚碾碎、踩灭,只留下几缕青烟和焦黑的痕迹。兽骸抬起头,眼眶中的磷火似乎跳动了一下,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。它迈开脚步,继续前进,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
绝望如同冰水,瞬间浇透了每一个守军的心。

“结阵!枪兵顶住!刀盾手准备近战!”王胡子目眦欲裂,抽出腰间的环首刀,狠狠拍在身边一个吓得几乎尿裤子的新兵盾牌上,“怕个鸟!碎了它们!给老子碎了这些骨头渣滓!”

木栅栏在无数白骨手臂的撕扯和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一根碗口粗的木桩被几具人形骷髅合力抱住,疯狂地摇晃、拉扯,木屑纷飞。

“顶住!顶住啊!”几个枪兵嘶吼着,将长矛从栅栏缝隙狠狠捅刺出去,矛尖撞击在骨头上,发出沉闷的笃笃声。一具骷髅的头骨被刺穿,眼眶里的磷火闪烁几下,骤然熄灭,散落成一堆骨头。但立刻就有更多的骷髅涌上,用它们嶙峋的指骨抓住矛杆,死命地向后拖拽!

力量大得惊人!一个士兵猝不及防,连人带矛被一股巨力扯得撞在木栅上,半边脸被粗糙的木刺划得血肉模糊。

“啊——!”惨叫声未落,几根尖锐的、带着倒刺的肋骨,如同标枪般从栅栏缝隙闪电般刺入!噗嗤!噗嗤!血花飞溅。士兵的身体猛地一僵,被几根骨刺穿透,像破布娃娃一样挂在栅栏上,鲜血顺着骨刺汩汩流下,滴落在下方涌动的白骨上。

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,非但没有让骨军退缩,反而像投入滚油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某种狂暴!骷髅眼眶中的磷火猛地暴涨,动作陡然加快数倍!

轰隆!

一段木栅栏终于被硬生生扯倒!碎裂的木块和尘土飞扬。白骨之潮如同决堤的洪水,从这个缺口疯狂涌入!

“堵住!堵住缺口!”王胡子狂吼着,带着几个刀盾手扑了上去。刀光闪烁,狠狠劈砍在冲在最前面的几具骷髅上。骨头碎裂声爆豆般响起。王胡子手中环首刀势大力沉,一刀就将一具人形骷髅从头劈到胯,碎骨四溅。他反手一刀,又削断了两条抓向他面门的枯骨手臂。

然而,骷髅的数量实在太多了。它们不知恐惧,不知疼痛,前仆后继。一个刀盾手被几具骷髅同时抱住手臂和大腿,硬生生拖倒在地。更多的骷髅瞬间扑了上去,如同蚁群覆盖猎物,骨骼的摩擦和啃噬声令人头皮炸裂!士兵凄厉的惨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,就被彻底淹没。

秦烈在了望塔上看得真切,那士兵倒下的地方,瞬间只剩下几片残破的衣甲和喷溅状的大片暗红血迹。他甚至能看到一只被啃噬得露出白骨的手,五指还死死抠在泥土里。

“小六子!”王胡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被淹没,发出野兽般的悲鸣。这一分神,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、尖锐的禽类腿骨,如同标枪般射来,“噗”地一声,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肩!

剧痛袭来,王胡子一个趔趄。更多的骷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蜂拥而至!尖锐的指骨抓向他受伤的臂膀,试图将他拖入死亡的漩涡。

“哨长!”秦烈在塔上看得肝胆俱裂,一股血气冲上头顶,压倒了恐惧。他抓起了望塔角落备用的油罐,用尽全力朝着哨长身前涌动的骨潮砸了下去!

陶罐碎裂,粘稠的火油泼洒开来,淋了十几具骷髅一身。

“点火!”秦烈嘶吼着,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扔了下去!

轰!

火焰瞬间腾起,化作一道火墙,暂时阻隔了扑向王胡子的骷髅。被点燃的骷髅在火焰中扭曲、蹦跳,发出噼啪的爆响,空洞的眼眶里磷火疯狂闪烁,构成一幅诡异而恐怖的景象。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。

王胡子趁机踉跄后退,被其他士兵抢回阵中。他脸色煞白,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,右肩还插着那根狰狞的禽骨,眼神却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墙,又猛地抬头看向了望塔上的秦烈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
缺口处的战斗已经彻底白热化,变成血腥的绞肉场。士兵们背靠着背,在狭窄的营区空地上组成圆阵,长矛如林,刀光如雪,死死抵住四面八方涌来的白骨狂潮。每一次挥砍,每一次突刺,都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。地面上迅速堆积起一层厚厚的、惨白的骨渣和断裂的骨刺,又被不断流淌的鲜血浸泡成暗红色泥泞。伤者的惨嚎、兵刃撞击骨头的闷响、骨骼碎裂的咔嚓声,以及骷髅关节永不停歇的咔哒声,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。

秦烈在了望塔上看得目眦欲裂,每一次己方士兵倒下,都像有一把钝刀在他心口狠狠剜过。他射光了箭囊里所有的箭,甚至搬起塔顶备用的石块狠狠砸下去。一块石头砸碎了一具骷髅的盆骨,让它瘫倒在地,但立刻就被后面涌上的同伴踩在脚下,成为骨潮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垫脚石。

绝望,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
突然,一声极其凄厉、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战场边缘传来!

那是一个被骷髅利爪刺穿腹部、钉在地上的年轻士兵。他双手徒劳地抓着穿透身体的骨爪,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,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。所有人都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被撕碎。

然而,异变陡生!

刺穿他身体的骷髅指骨,猛地亮起一层粘稠、暗红、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微光!这红光顺着刺入士兵体内的骨爪,如同有生命的毒蛇,疯狂地钻入他的身体!士兵的惨叫戛然而止,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弓起、弹跳!他的皮肤下,肉眼可见地鼓起无数道蚯蚓般的暗红纹路,疯狂地窜向四肢百骸!

他的眼睛瞪得滚圆,眼白瞬间被猩红吞噬,瞳孔却诡异地扩散、失焦。他停止挣扎,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、不自然的姿态,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!

嗤啦——!

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!那士兵的身体,竟然像一件被撑破的旧衣服,从内部被硬生生撕裂!皮肤、肌肉、筋膜如同破布般被扯开、剥离,露出里面森白的骨骼!大量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,却没有落地,反而被一层粘稠蠕动的暗红血浆包裹着,如同活物般迅速覆盖、渗透到每一根暴露的骨头上!

血浆飞快地凝固、塑形,像是在进行某种恐怖的血肉铸造。几秒钟内,一个由血浆和白骨共同构成的、扭曲而崭新的“骷髅”就站在了原地!它比普通骷髅更粗壮,骨头上覆盖着一层半凝固的血痂,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烂的甜腻气味。它眼眶中跳动的,不再是幽绿的磷火,而是两团粘稠、燃烧般的猩红血浆!

“吼——!”这血骨怪物发出一声沉闷、非人的咆哮,猛地转过头,那燃烧着血浆的眼眶,死死锁定了离它最近的一个、刚刚还在试图救他的同袍士兵!

“柱子!柱子!”那士兵看着眼前这由自己兄弟转化而来的恐怖怪物,大脑一片空白,握着刀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。

血骨怪物没有任何犹豫,它一步踏出,速度远超普通骷髅!覆盖着血浆的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狠狠抓向士兵的头颅!

噗!

如同捏碎一个熟透的瓜果。红的、白的,瞬间爆开。

“柱子…不——!”又一个士兵彻底崩溃,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。

恐惧瞬间击穿了残存守军的最后防线。他们亲眼目睹了同伴如何从活生生的人,在几个呼吸间被强行剥离血肉、重塑骨架,变成敌人!这超出了他们对死亡的理解,触及了灵魂深处的禁忌恐惧!

“跑啊!”

“鬼!是恶鬼!”

“别杀我!别杀我!”

崩溃了。残存的抵抗意志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,瞬间土崩瓦解。士兵们丢下武器,哭喊着,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营区内奔逃。然而,在沉默、高效、不知疲倦的骨潮面前,逃跑只是徒劳。更多的士兵被扑倒、被撕扯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每一次死亡,都伴随着那令人作呕的血浆蠕动和白骨重塑的恐怖景象。

哨站,已成人间炼狱。

秦烈站在了望塔上,浑身冰冷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他看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,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孔在惨叫中扭曲、变形、最终化为狰狞的血骨怪物,胃里翻江倒海,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。他握着长矛的手抖得厉害,死亡的气息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。完了,一切都完了…他绝望地闭上眼睛,等待着下方伸上来的骨爪,将他拖入这永劫的深渊。

就在他万念俱灰,准备迎接最后时刻的瞬间——

呜——!!!

一道苍凉、雄浑、仿佛穿越了亘古洪荒的号角声,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,骤然从哨站南方的戈壁深处滚滚而来!那号角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,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,直贯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,也震得无数骷髅眼眶中的磷火为之一滞!

秦烈猛地睁开眼!

南方!

一点微弱的、却坚定无比的金红色光芒,在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亮起!如同沉沦地狱中看到的第一缕晨曦!

紧接着,第二点,第三点…数十点金红光芒次第亮起,迅速连成一片,如同燎原的星火,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哨站燃烧而来!

光芒越来越近,越来越亮!大地开始微微震颤,一种低沉而整齐的、如同闷雷滚过云层的轰鸣声由远及近!那不是骨军杂乱的咔哒声,而是…铁蹄踏碎大地的声音!沉重、整齐、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!

一面巨大的战旗在金红光芒的簇拥下,撕开浓重的黑暗,猎猎招展!旗帜底色是如凝固血液般的暗红,上面用浓重的玄黑丝线,绣着一个狰狞咆哮的巨兽头颅——帝兽图腾!而在巨兽头颅下方,交叉着一柄滴血的长刀和一柄缠绕荆棘的战矛!正是涵婓统帅亲临的标志——血锋帝徽!

“是…是统帅!是涵婓统帅的援军!!”秦烈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而彻底变了调,尖利得刺耳,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!

“援军!我们的援军来了!”

“统帅!是统帅啊!!”

残存的士兵爆发出最后的、嘶哑的哭喊,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。

金红色的光芒如同怒潮般席卷而至,瞬间照亮了哨站外围的战场!光芒的核心,一骑当先!

玄黑色的狰狞重甲覆盖着战马与骑手全身,甲胄关节处探出尖锐的撞角,在光芒下流淌着幽冷的金属光泽。巨大的兜鍪遮住了骑士大半面容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那不是凡人的眼睛!那双眼中燃烧着熔岩般的金红色光芒,如同两颗坠入凡尘的小太阳,目光所及之处,那些狰狞涌动的骷髅眼眶中的磷火,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、明灭不定!一股无形的、如同实质的威压,伴随着战马的奔腾,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拍向战场!

涵婓!

他手中并未持握那柄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刃,而是擎着一杆造型古朴、通体呈现暗沉青铜色的长矛——正是那柄在帝兽血脉共鸣中觉醒的守界之矛!矛尖并非锐利的金属,而是一块温润却又蕴含着磅礴古老气息的青色玉石,此刻玉石内部,正有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、明灭,散发出一种驱邪镇煞、涤荡污秽的浩然正气!

“邪秽!退散!”

涵婓的声音并不高亢,却如同洪钟大吕,裹挟着强大的精神念力和帝兽血脉的威压,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活人和骷髅的“意识”之中!他手中的守界之矛随着话音,猛然向前虚刺!

嗡——!

矛尖的青色玉石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华!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如同被惊醒的蜂群,从玉石中喷涌而出,瞬间在空中交织、凝聚,化作一个巨大无比、复杂玄奥的金色图腾!那图腾形似盘踞的巨龙,又似咆哮的巨熊,带着荒古的威严和净化一切的磅礴意志!

巨大的金色图腾虚影,如同实质的山岳,朝着哨站缺口处最密集的骨潮,轰然压下!
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只有一种如同阳光融雪、沸汤泼雪的奇异声响!

滋啦啦——!

金光所及之处,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具骷髅,无论是最普通的人形骷髅,还是那些新转化出来的、覆盖着血浆的狰狞血骨怪物,动作瞬间凝固!它们眼眶中的磷火或血浆之火,如同被浇灭的蜡烛,噗地一声彻底熄灭!紧接着,构成它们身体的骨骼,从接触金光的地方开始,迅速变得灰败、酥脆、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作一蓬蓬惨白的骨粉,簌簌飘散!

如同在汹涌的黑色潮水中,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!一个巨大的、由纯粹骨粉构成的空白地带,瞬间出现在涵婓身前!刚才还疯狂嘶吼、扑杀的血骨怪物,连一丝挣扎都未能发出,便彻底化为飞灰!

“结阵!‘净炎’战诀!”涵婓身后,传来副将白羽清冷如冰泉的声音。她一身雪亮的银甲,在帝兽图腾的金光映照下熠熠生辉,手中长剑斜指前方。

“喏!”

整齐划一的怒吼如同山崩!涵婓身后,数百名身披玄甲、气息彪悍的血刃卫精锐轰然应诺!他们动作整齐划一,左手猛地拍在腰间的某个符文皮囊上,右手长刀同时出鞘!

嗤嗤嗤!

数百道炽热的、呈现纯净金红色的火焰,瞬间从他们左手皮囊中喷涌而出,缠绕上右手的刀锋!那不是凡火,火焰核心带着一丝纯净的白色,散发出灼热却又不伤己身的神圣气息,正是针对幽冥邪秽的净化之炎——“净炎”!

“进!”白羽剑锋前指。

“杀——!”血刃卫如同金色的钢铁洪流,以涵婓撕开的缺口为锋矢,轰然撞入混乱的骨潮之中!刀光裹挟着净炎,每一次挥砍,都带起大片的骨粉飞扬!被净炎沾染的骷髅,如同被泼了强酸,骨骼迅速焦黑、崩解!整个战阵如同一个巨大的、燃烧的磨盘,所过之处,白骨粉碎,邪秽成灰!

涵婓策马立于阵前,并未再次出手。他兜鍪下的熔金之瞳锐利如鹰隼,扫过混乱的战场,越过那些正在被血刃卫高效屠戮的普通骷髅,最终定格在那些刚刚由阵亡士兵转化而成、气息明显更加凶戾、周身覆盖着蠕动血浆的血骨怪物身上。他的目光尤其冰冷,如同万载玄冰。

“白羽!‘归尘’阵!送袍泽…安息!”涵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,却无比坚决。

“得令!”白羽清叱一声,长剑在空中划过一个玄奥的轨迹。她身后数十名气息格外沉凝、身披厚重符文板甲的重盾血刃卫立刻越众而出。他们并未持刀,而是每人手中都紧握着一面边缘镶嵌着古老符文的巨大圆盾。

数十面符文重盾被狠狠顿在地面,发出沉闷如鼓的巨响!盾面上的符文瞬间被激活,流淌起柔和的土黄色光芒。持盾的血刃卫们齐声低吼,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将自身血气注入盾中。

嗡!

数十道土黄色的光柱从盾牌上升腾而起,在空中迅速交织、融合,顷刻间化作一个覆盖了大半个战场核心的巨大、凝实的土黄色光罩!光罩表面,无数细小的沙尘虚影如同瀑布般流淌,散发出沉重、安宁、包容万物终归尘土的大地气息——归尘之阵!

光罩如同一个巨大的碗,倒扣而下,将那些嘶吼咆哮、试图冲向外围战阵的血骨怪物,连同它们脚下浸透了袍泽鲜血的土地,一同笼罩在内!

血骨怪物们似乎对这土黄色的光罩极其厌恶和恐惧,它们发出更加狂躁的嘶吼,疯狂地用覆盖血浆的骨爪撕扯、撞击光罩内壁,溅起点点涟漪般的黄光,却无法撼动分毫。

涵婓深吸一口气,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守界之矛。他熔金色的眼眸深处,闪过一丝深切的悲悯,随即被无边的决绝取代。矛尖那青色玉石内的金色符文,如同沸腾般疯狂流转起来!

他并未直接攻击光罩内的血骨怪物,而是猛地将矛尾重重顿向地面!

咚!

一声沉闷的巨响,仿佛大地的心脏被敲击!以矛尾为中心,一圈清晰可见的金色涟漪贴着地面,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,瞬间扫过整个归尘之阵覆盖的区域!

涟漪所过之处,战场地面那些暗红的、尚未干涸的、甚至还在诡异蠕动的血迹——那些袍泽们牺牲时流下的鲜血,如同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,瞬间脱离了泥土的束缚,化作无数细小的血珠,悬浮而起!

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是,光罩内那些疯狂的血骨怪物身上覆盖的、不断蠕动的粘稠血浆,也如同活物般剧烈挣扎起来!一丝丝、一缕缕猩红的血浆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从白骨上剥离、抽离!血骨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嚎,动作变得僵硬迟缓,它们的力量源泉正在被强行剥夺!

无数悬浮的血珠,连同被抽离的血浆,如同百川归海,朝着涵婓手中的守界之矛尖疯狂汇聚!在矛尖青色玉石的上方,一个拳头大小、不断旋转、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悲怆与死寂气息的暗红血球,正在飞速形成!

血球内部,无数细小的、扭曲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现、哀嚎、又破碎——那是阵亡士兵们残留的、被幽冥邪力污染和禁锢的痛苦意识碎片!血球散发出的阴冷、怨毒、不甘的气息,让笼罩战场的归尘光罩都微微震颤起来。

“尘归尘…土归土…魂兮…归来!”涵婓低沉的声音如同古老的祷言,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奇异力量。他双手紧握守界之矛,矛尖那凝聚了无数痛苦与污秽的暗红血球,被他猛地向上一引!

轰!

归尘之阵的土黄色光罩顶端骤然裂开!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光柱冲天而起,如同接引之桥!

那枚暗红的血球,被涵婓以守界之矛的无上净化之力,强行打入这道纯净的大地光柱之中!

滋——!

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!血球在纯净的土黄色光柱中剧烈沸腾、翻滚!浓郁的黑气、扭曲的面孔、刺耳的哀嚎,被强大的大地净化之力强行剥离、驱散!暗红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、变淡,最终在光柱顶端,化作一片片晶莹的、如同红宝石碎屑般的光点,又如同无数细小的、闪烁着微光的红色萤火虫,带着一种解脱后的纯净与安宁,无声地洒落,温柔地融入下方被战火蹂躏的大地。

随着血球的净化与消散,归尘之阵内,那些被强行剥离了污秽血浆的血骨怪物,动作彻底停滞。它们眼眶中燃烧的血浆之火早已熄灭,只剩下空洞。覆盖在骨骼上的血痂迅速干涸、龟裂、剥落。失去了幽冥邪力的支撑,构成它们身体的骨骼迅速失去光泽,变得灰败、脆弱。

一阵夜风吹过。

哗啦啦…如同积木崩塌。阵内所有的白骨,无论是刚刚转化的血骨怪物,还是之前被笼罩进来的普通骷髅残骸,都在同一时间,彻底散架,化作一堆堆了无生气的、灰白色的枯骨,静静躺在了被净化的土地上。再没有一丝邪气,只有死亡本身的宁静。

笼罩哨站的恐怖阴霾,仿佛被这一阵风吹散了大半。

然而,涵婓兜鍪下的熔金之瞳,却没有丝毫放松。他猛地抬头,锐利的目光穿透战场残留的硝烟和混乱,死死锁定了哨站北面荒原深处——那里,在普通骨军溃散的后方,一片由巨大兽骨和扭曲人骨组成的“骨林”中,十几具形态迥异的巨型骷髅正缓缓走出阴影!

它们的骨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银色,仿佛在某种特殊的金属溶液里浸泡过,在月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。眼眶中燃烧的也不是磷火,而是两团不断旋转、如同微型风暴般的惨白漩涡!它们的气息远超普通骷髅,带着一种沉重的、冻结灵魂的威压。其中一具形似巨猿的骨兽,每一步踏出,地面都留下一个覆盖着白霜的脚印!另一具由数条巨大脊椎骨扭曲缠绕而成的多臂骨魔,十几条骨臂挥舞间,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尖啸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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