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倘若永定侯府还有一丝可资利用的价值,三皇子自是不吝于施展手段,笼络人心。

然而,侯府的男人全是些酒囊饭袋,竟无一人可供驱策。

薛锦艺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,带着满脸的愧疚,望向裴淑贞:“夫人,我深感歉意,实在是爱莫能助了……”

“该去给母妃请安了,我们走吧。”

凌骁温柔地搂住薛锦艺,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皇宫的门口。

沈文渊深深叹息:“这位薛小姐,尚存一丝良知,并未落井下石。”

裴淑贞微微牵动嘴角,语带讥讽:“你真的以为她会真心帮助我们侯府吗?不过是想向三殿下展示她那份善良与感恩之心,以博得更多的宠爱罢了……她身为侧妃,出身寒微,能在新春佳节之际获准入宫,这足以显现她的手段与深沉城府!”

沈嘉岁忽觉夜风掠过耳际,抬眸时见宫灯摇晃的光影里走出个佝偻身影。

老嬷嬷提着六角琉璃灯躬身道:“娘娘得空了,二位随老奴来吧。”

裴淑贞攥紧女儿的手,跟着穿过九曲回廊。

灯笼的光晕在青砖上摇曳,远处传来模糊的爆竹声,更衬得这深宫似噬人的巨兽。

两刻钟后,椒房宫鎏金匾额刺入眼帘,檐角悬着的八宝铜铃在寒风里叮当作响。

“候着。”嬷嬷示意她们在雕花殿门外等候,自己碎步进了内殿。

沈嘉岁望着廊下贴满金箔的“福”字窗花,忽听得殿内传出瓷器碎裂声,接着是皇后带着怒意的斥责:“连盆水仙都养不好!”

约莫半炷香后,小宫女掀开猩红毡帘:“传——”

暖香扑面而来,熏笼蒸得满室春意。

沈嘉岁跪在缠枝莲纹地毯上,余光瞥见榻边翻倒的珐琅水仙盆,碎瓷间还粘着半截金丝捆扎的绿茎。

“北地的事…”皇后漫不经心捻着翡翠念珠,“本宫听闻流民把官道都截断了?永定侯世子这事儿闹得可太大了些!本宫只怕无能为力,请回吧。”

裴淑贞身子晃了晃,沈嘉岁忙扶住母亲手臂。

她垂眸盯着地毯上洇开的水渍:“娘娘明鉴,赈银缺口总要有人担责。只是…”少女声音清凌凌扬起,“若这替罪羊不甘心呢?”

“哦?”念珠声戛然而止。

“臣女愿用桩秘闻换沈家清白。”沈嘉岁抬头,正撞上皇后探究的目光,“比如...三皇子埋在椒房宫的钉子?”

“放肆!”凤座旁的老太监厉喝。皇后却轻笑出声,丹蔻指尖轻叩檀木小几:“倒是个伶俐的,说来瞧瞧...…”

“娘娘!”忽有宫女踉跄着扑进殿内,“大理寺...大理寺把程家四公子押走了!”

茶盏“当啷”翻倒,皇后霍然起身,满头珠翠乱晃:“燕回时好大的狗胆!”

护甲刮过案几发出刺耳声响,“摆驾御书房!”

裴淑贞怔怔望着瞬间空荡的大殿,炭盆爆出火星子。

沈嘉岁搀着母亲起身时,发觉她掌心尽是冷汗。

宫道上的风更刺骨了。沈文渊候在朱门外搓着手,见妻女出来忙迎上:“燕大人让带话,说钧钰的事情包在他身上,绝对护他安然无恙!”

话音刚落,忽闻马蹄声破空而来。

玄衣卫队如黑云压城,为首者勒马时溅起三尺雪沫。

沈嘉岁抬头,正见马上那人翻飞的大氅下露出半截象牙腰牌——正是大理寺卿燕回时的独门印记。

燕回时刚迈上御书房前的石阶,迎面撞见凤袍曳地的程皇后。

宫人们纷纷垂首屏息,只见皇后扶了扶金丝点翠的凤冠,冷笑道:“燕大人如今好生威风,连都察院的差事都要插一脚。若朝臣都学你这般行事,朝廷岂不乱成一锅粥?”

玄色官袍的青年面色无波,声音如冷泉击石:“后宫不得干政。皇后娘娘这是要干涉朝政事务?”

皇后涂着丹蔻的手指猛地攥紧帕子。自她坐上中宫之位,何曾听过这般放肆的言语?

她盯着青年玉雕似的侧脸,忽地笑出声:“好个铁面无私的燕大人,本宫今日算是领教了。”

门扉吱呀开启,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皇后将裙裾一甩跨过门槛,燕回时落后半步跟上。

御案后斜倚着的人影在香雾中若隐若现,金线绣的龙袍袖口垂落在青玉棋盘上。

“臣妾给皇上请安。”皇后福身时凤钗微颤,“皇上可是刚服过腾龙丹?”

明黄帐幔后传来一声轻笑。景仁帝支着额头睁开眼,目光越过皇后落在青年身上:“燕爱卿来得正好。北地赈银的案子,听说你翻出新花样了?”

燕回时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:“都察院未查清便草草拿人,臣斗胆重查此案。赈灾大使程释昉经手银两时短缺五万两,往来账目皆在此处。”

“放肆!”皇后广袖带翻案上茶盏,“沈钧钰贪墨已是铁证如山,燕大人这般颠倒黑白,是要与天下士族为敌么?”

景仁帝展开信笺扫了两眼,忽然抚掌大笑:“好个燕回时!一日之间竟能挖出程家暗账,让你当个三品官着实委屈。不若调任左都御史,怎样?”

“皇上!”皇后惊得倒退半步,鬓边珠翠簌簌作响,“程家乃太子母族,若传出贪墨之事…”

“住口!”景仁帝将密函掷在案上,震得砚台里的朱砂溅出血珠,“这些年程家吞了多少银子当朕不知?非要朕抄了程府才肯罢休?”

皇后死死咬住唇上胭脂。

她看着青年淡漠如雪的眉眼,忽觉喉头腥甜。这些年程家送进宫的金玉珍宝,可不都是刮的民脂民膏?

“补上亏空,程释昉流放岭南。”皇帝揉着眉心摆手,“退下吧。”

雕花窗棂漏进的光束里浮尘翻涌。

皇后盯着燕回时官袍上银线绣的獬豸,终是咽下喉间血气,扶着侍女踉跄离去。

“皇上可知今日放过程家,明日便会有千万个蛀虫?”燕回时忽然开口。他望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,声音轻得像在说旁人的事:“士族盘根百年,皇上若再纵容,恐怕会动摇国本。”

“放肆!”景仁帝猛地起身,腰间玉带撞得案上奏折散落,“你当真以为朕动不得那些世家?西晋朝开国至今,哪个皇帝不是与士族共治天下!”

燕回时垂眸看着地上碎成蛛网的茶盏。冰裂纹映着他清冷的眉眼,仿佛也割裂了满室龙涎香。

“不破不立。”他忽然轻笑,“皇上既要平衡,便永远被士族掣肘——当然,臣人微言轻,告退。”

“站住!”景仁帝抓起青玉棋盘边的墨玉镇纸,“陪朕下完这局残棋。”

青年在门槛前顿住脚步。

秋风卷着枯叶扑进殿内,将他玄色官袍吹得猎猎作响。”臣还有三桩命案未审,恕难从命。”

话音未落,人已消失在九曲回廊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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