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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艾薯糊那深入骨髓的苦涩,如同冰冷的铁锈,死死锈蚀在鹰部落每一个成员的味蕾和喉咙深处。每一次吞咽,都是对求生本能最残酷的拷问。腹中那诡异的、麻木的饱胀感,勉强压住了饥饿的尖啸,却无法驱散身体深处因长期匮乏而发出的、无声的哀鸣。孩子们蜡黄的小脸上,那双深陷的眼睛里,早已失去了属于孩童的光彩,只剩下对那墨绿色糊糊本能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排斥。大人们沉默地劳作,动作迟缓而沉重,每一次弯腰,枯瘦的肋骨都仿佛要刺破紧绷的皮肤。
然而,就在这被苦涩浸泡的绝望中,一丝微弱的、带着腥臊气的生机,被小心翼翼地守护在沟壑最深处、避风的角落——那几头用巨大牺牲换来的穴熊幼崽。
曾经肉墩墩、充满野性活力的小野猪,此刻也蔫了。它们的皮毛失去了光泽,稀疏地贴在嶙峋的骨架上,圆溜溜的黑眼睛蒙上了一层浑浊的、带着不安的翳。干瘪的肚皮紧贴着脊骨,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。猪圈里,铺着的新鲜干草上,除了它们排泄的少量稀薄秽物,只剩下被啃噬得七零八落的草梗。部落竭尽全力省下的最后一点食物残渣——苦艾薯糊的锅巴碎屑、煮过多次的薯种残渣、甚至是从雪地里刨出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枯萎根茎——都优先填进了这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里。这是部落最后的、孤注一掷的“活粮仓”之梦。
负责照料它们的石猴,脸颊深陷,眼窝乌青,那条烫伤的腿走起路来依旧一瘸一拐。他蹲在低矮的石块垒成的猪圈矮墙外,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,颤抖着将一小捧混杂着苦艾碎末和薯渣的、散发着怪异气味的糊糊,倒进一个粗糙的石槽里。
“吃吧…快吃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近乎哀求的疲惫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部落为了养活这几头畜生,付出了什么。省下的每一口食物,都意味着某个族人要挨更重的饿。
一头稍大的幼崽勉强抬起鼻子,凑近石槽嗅了嗅,随即发出不满的、低沉的“哼唧”声,甩了甩头,将糊糊溅开几滴,恹恹地退回到角落。另外两头更小的,只是抬了抬眼皮,连凑过去的力气都没有,蜷缩在干草堆里,发出细弱游丝的哀鸣。
石猴的心猛地一沉。他强撑着站起来,踉跄地走进猪圈,想看看它们的情况。一股比往日更加浓烈的、带着腐败气息的腥臊味扑面而来。他蹲下身,不顾虚弱,强行掰开一头小崽的嘴。昏暗的光线下,他看到幼崽粉嫩的舌头上,竟然覆盖着一层不祥的、粘稠的白色苔膜!牙龈边缘也透着异样的暗红!
“草叶姐!不好了!”石猴连滚带爬地冲出猪圈,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尖利变形,“猪崽!猪崽嘴里烂了!不吃东西了!”
这声嘶喊如同惊雷,瞬间撕裂了沟壑内死水般的沉寂!所有人的目光,齐刷刷地投向猪圈的方向,里面充满了惊惧、绝望,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!
“烂了?瘟病?是瘟病传到猪身上了?!”一个抱着虚弱孩子的老妇人失声尖叫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末日来临的恐惧。瘟疫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,这消息如同死神的镰刀再次挥起。
“天杀的!白喂了那么多吃的!还搭进去几条人命!”一个饿得眼冒绿光的战士狠狠捶了一下冰冷的岩壁,骨节发出脆响,盯着猪圈的眼神,瞬间变得如同盯着一堆即将到嘴的肉,充满了赤裸裸的、被饥饿扭曲的贪婪,“还等什么?趁没死透!杀了!吃肉!”
“对!吃肉!”这声嘶吼如同点燃了引信,瞬间引爆了人群积压的绝望和怨愤!“杀了它们!填肚子!”“不能白养!”“再等下去就真烂了,啥也吃不着了!”
群情激愤,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流,涌向那小小的猪圈。石猴张开双臂,徒劳地挡在矮墙前,脸色煞白:“不行!不能杀!执火者大人说过,它们是活粮仓!是以后的指望!它们只是病了!草叶姐,草叶姐想想办法啊!”
疤脸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,独眼扫过激动的人群,又看了看猪圈里奄奄一息的幼崽,最后落在草叶身上。他没有说话,但沉重的呼吸声表明他内心的剧烈挣扎。杀,是饮鸩止渴,断送未来;不杀,眼看这些消耗巨大资源的“累赘”死去,更是巨大的浪费,会彻底点燃族人的怒火。
草叶分开人群,走到猪圈矮墙边。刺鼻的腥臊腐败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。她无视了周围“吃肉”的嘶吼,目光锐利如鹰隼,紧紧锁定在那头被石猴掰过嘴的幼崽身上。白色苔膜,暗红牙龈…她猛地蹲下身,不顾肮脏,用手指蘸了点幼崽嘴角流出的粘稠涎液,凑到鼻尖。
一股淡淡的、不同于瘟疫溃烂的腥臭。更像是…腐败食物加上炎症的混合气味。
就在这时,秦霄的意识碎片,如同被这腐败的气息所刺激,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开:
“…幼…畜…口…疮…鹅…口…疮…霉…菌…”
(幼畜口疮,鹅口疮,霉菌感染…)
“…营…养…不…良…诱…发…”
(营养不良诱发…)
“…苦…艾…水…清…洗…或…有…效…”
(苦艾水清洗或有效…)
“…隔…离…保…暖…清…洁…”
(隔离,保暖,清洁…)
“…然…若…深…入…肠…胃…则…难…救…”
(然若深入肠胃,则难救…)
霉菌感染?营养不良诱发?苦艾水清洗?
草叶的心脏狂跳起来!不是瘟疫!还有救!至少…还有一线希望!但这希望,在当前的部落条件下,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“安静!”草叶猛地站起,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,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喧嚣。她目光扫过一张张被饥饿和绝望扭曲的脸,最后定格在疤脸上,“不是瘟病!是…是它们太小,吃不好,嘴里生了烂疮!用苦艾水洗,或许能救!”
“救?拿什么救?”那个眼冒绿光的战士赤红着眼,指着石槽里几乎没动的糊糊,“我们人都快饿死了!省下的吃的都喂了它们!现在还要拿救命的苦艾去洗猪嘴?草叶!你疯了吗?!”
“就是!救活又怎样?还得继续喂!喂到什么时候?我们还能撑几天?”绝望的质问如同冰锥,刺向草叶。
草叶感到一股冰冷的压力扼住了喉咙。她知道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残酷的现实。部落的资源,早已枯竭到了极限。每一滴苦艾汁,每一口糊糊,都关乎着一条人命。用在猪身上…这需要付出何等巨大的、冷酷的牺牲?
她看着石猴眼中那点微弱的、如同守护火种般的希冀,又看着猪圈里那几头发出微弱哀鸣、气息奄奄的小生命。它们承载着秦霄口中“活粮仓”的未来,是部落熬过漫长寒冬、走向春天的渺茫希望。但此刻,这希望本身,正在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执火者大人的指引…不会错…”石猴的声音带着哭腔,死死挡在猪圈前,像一尊绝望的守护石像。
草叶闭了闭眼。秦霄那“唯生死之际”的冰冷意念再次浮现。她深吸一口气,那混合着苦涩、腥臊和绝望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。再睁开眼时,她的眼神已如深潭寒冰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令人窒息的冷酷:
“听令!”
1. **隔离:** “石猴!立刻清理猪圈!所有脏污秽物,挖坑深埋!换上最干净的干草!把它们挪到最避风的角落!”
2. **清洗:** “取寒潭活水!煮沸!晾温!加入捣烂的新鲜苦艾嫩叶!制成苦艾药水!”
3. **救治:** “由我亲自清洗!石猴辅助!其他人,不得靠近!”
4. **口粮:** “从今日起,所有苦艾薯糊…再减一成!省下的…磨成细粉!混入温苦艾药水…灌给它们!”(从人嘴里抠出最后的口粮!)
5. **后果:** “若救不活…或它们撑不下去…即刻宰杀分食!绝不犹豫!”
命令下达,沟壑内一片死寂。那“再减一成口粮”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!为了几头可能救不活的猪,人,要付出更深的饥饿作为代价!这已经不是牺牲,而是近乎残忍的自我剥削!
“草叶!你…”那战士目眦欲裂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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