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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 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
有一首诗写道:“全婚昔日称裴相,助殡千秋慕范君。慷慨奇人难屡见,休将仗义望朝绅!”这首诗,专门感叹世间愿意在他人急需时伸出援手的人少,而攀附富贵的人多。因此,通达事理的人常说:“只有锦上添花的,哪有雪中送炭的?”这两句话,将世人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比如,当有人既有钱又有势时,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便纷纷投靠过去。这就是俗语所说的“一帆风”,也叫“鹁鸽子旺边飞”。涉及到钱财利益的交往,自然不必多说。即便在婚姻大事、儿女亲情这样的事情上,也存在这种现象:有人贪图富贵,哪怕对方是地位低微的“团头” (旧时指专门处理丧葬等事务的人),只要对方有钱有势,王公贵戚也甘愿与之结亲;有人嫌弃贫穷,就算是世家大族,也不愿与普通的甲长(旧时乡村基层小吏)家联姻。这些人自以为有了权势和钱财,便不把他人放在眼里。然而,能在自己身处高位时,将他人从困境中拉出来,不惜重金成全他人婚姻的人,实在是前所未闻、极为罕见。不过,冥冥之中,上天自会明察一切。
“夫妻”二字,意义重大,对待婚姻应当慎重考虑、仔细斟酌,因为善恶终有报应,世人绝不可随意对待,胡作非为。有时候,一句话能成就一对夫妻;有时候,一纸文书又能拆散一段姻缘。即便当事人并不知晓其中的因果,但最终的报应却丝毫不差。
且说南直隶长洲县,有个姓孙的农民,年届五十,娶了一个年轻的继室。前妻留下一个儿子和一房媳妇,这小两口极为孝顺,无论父母说什么,不管是对是错、是真是假,他们都深信不疑,坚决照做。老孙头和儿子每天在田间辛勤劳作,以此维持一家人的生计;婆媳俩则在家绩麻纺线,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。
不过,孙家却有件怪事:这位孙老婆子虽然三十多岁了,却不安分守己。正所谓“妇人家入土方休”,她见丈夫一心忙着挣钱养家,不太关注家里的琐事,便在外面做了些不光彩的事。这些事,多次被儿媳撞见。儿媳生性老实勤快,一心孝顺公婆,本无意去揭发婆婆的丑事。可无奈婆婆做了亏心事,每次被儿媳撞见,心里发虚,又担心事情传到丈夫和儿子耳中,反而在老孙头面前搬弄是非,说儿媳的坏话。
俗话说“枕边告状,一说便准”,老孙头听信了老婆的话,多次不明缘由地指责辱骂儿子。儿子是个孝顺的人,听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责骂,心里委屈,弄得夫妻二人整日争吵,关系十分紧张。
在这里要给各位看官说明:世上夫妻,唯有那些从一而终、始终坚守正道的,才值得敬重,他们不屑于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做法。而最狠毒、狡猾又短视的,往往是那些做后妈的。这类人,大多不是头婚,有的是出身低微,有的是被前夫抛弃,她们深谙人情世故,既能哄人开心,也能让人发怒,把人拿捏得服服帖帖,让人不得不听从。
世上的女子,除了那些极为贞烈的,对于男女之事大多在意。男子到了中年,体力逐渐衰退,而娶后妈的,大多是中年人。这种婚姻,往往男大女小。一个年老的男子娶了年轻的妻子,即便家中财富无数,在夫妻生活方面也常常力不从心,内心自觉愧疚。所以,即便妻子有再多不对的地方,也只能顺着她。正因如此,这类家庭常常被搅得鸡犬不宁。
闲话少叙,言归正传。吴江有个秀才叫萧王宾,他才华横溢,文采出众,只因家境贫寒,在附近人家做教书先生,每天早出晚归。他教书的主家隔壁是一家酒馆,店主名叫熊敬溪,酒馆前有一个小神堂,供奉着五显灵官。萧王宾经常出入主家,一来二去,便和熊店主熟识了。
一天夜里,熊店主做了一个梦,梦中五位尊神对他说:“萧状元整天在这里来来往往,我们见了他坐立不安,你给我们砌一堵短墙,把神堂前面遮挡一下。”熊店主醒来后,心里犯起了嘀咕:“这梦真是奇怪,什么萧状元?难道是隔壁教书的萧秀才?就他这样一个穷酸书生,怎么可能当状元?”他满心疑惑,可又想:“除了这个姓萧的,我也不认识其他姓萧的人。常言说‘凡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’,况且这是神明说的话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”
第二天一早,熊店主真的在神堂前砌了一堵短墙,把神像遮挡起来,不过他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,没有声张。
过了几天,萧秀才去长洲探亲。路过一个村庄时,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,吵吵嚷嚷的。他挤进人群一看,只听众人指着他说:“这不是一位官人吗?来得正好,一定要请这位官人帮忙,省得我们村里人再去寻找教书先生。”众人连忙请萧秀才坐下,拿来纸笔说:“麻烦官人写点东西,事后一定感谢。”
萧秀才问:“写什么?先说说缘由。”这时,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走过来,说:“官人,我们是本村人,姓孙,爷俩儿,加上一个老婆子和一房媳妇。可恨我家媳妇太不懂事,整天和婆婆吵架。我们爷俩儿忙着挣钱养家,一年到头没多少时间在家。留着这样的媳妇,迟早是个麻烦。所以,今天我们要把她送回娘家,任由她另嫁。这里的各位都是见证人,我们想写一封休书,可村里没人识字。见官人路过,想必是有学问的人,所以请您帮忙写一下。”
萧秀才说:“原来如此,这有何难?”他一时兴起,拿起笔,很快就写好了休书,交给了老孙头和他儿子。父子俩拿出五钱银子,作为酬谢。萧秀才笑着说:“写这几行字算什么?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!”他再三推辞,甩了甩袖子,离开了人群,继续赶路。
这边,孙家父子把休书交给了媳妇。这媳妇勤勤恳恳做了三四年儿媳,无缘无故被休,满心委屈,拉着丈夫,哭得死去活来,怎么也不肯放手,嘴里说道:“我实在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,你听信一面之词就休了我。我活着没法辩解,做鬼也要把这事弄清楚!今生不能和你在一起,我死也不会忘记你。”她这番话,说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落泪,就连她丈夫也伤心地哭了起来。
可那孙老婆子生怕儿子反悔,连忙和老孙头一起拉开两人,把媳妇推出了门外。那妇人只能含泪离去。
再说熊店主,又一次梦到五显灵官对他说:“快把我们面前的短墙拆了,挡着太憋闷了。”熊店主在梦中问:“神圣前些日子让小人砌墙,怎么现在又要拆?”灵官说:“前些日子因为萧秀才经常在这里走动,他日后本应中状元,我们见了他不自在,所以让你砌墙。可他在某月某日,帮人写了一封休书,拆散了一对夫妻。上天得知此事,削减了他的福禄。如今他的官职在我们之下,相见无妨,所以可以把墙拆了。”熊店主还想问个清楚,却一下子惊醒了。
他心想:“这也太奇怪了!难道真有这种事?明天我得问问萧秀才,看他是不是真写过休书,就知道真假了。”
第二天,熊店主果真先拆掉了那堵短墙。恰巧萧秀才踱步过来,店主赶忙拦住他说:“官人,有句话想跟您说,请到店里坐坐。”两人进店坐下,喝过茶后,店主开口问道:“官人,您是不是在某月某日帮别人代写过休书?”萧秀才回忆了一会儿,答道:“确实写过,你怎么知道的?”
于是,店主将前后两次梦中五显灵官所说的话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秀才。秀才听完,惊得目瞪口呆,懊悔不已。后来,萧秀才虽然考中了孝廉,但最终只做到知州的职位。他因为一时无心的举动,白白错失了状元之位。由此可见,世人做事,一定要谨慎检点!有一首诗写得好:“人生常好事,作着不自知。起念埋根际,须思决局时。动止虽微渺,千连已弥滋。昏昏罹天网,方知悔是迟。”
那些拆散别人夫妻的人,往往会遭受灾祸;而成就别人夫妻的人,也会获得福报。接下来要说的这位前代公卿,他把几个来自外乡的陌生人当作至亲,促成了才子佳人的姻缘,保全了孤儿寡妇,还妥善安葬了无人认领的尸骨。这样的善举,远远超出了成就姻缘的范畴,所以他后来得到的福报也非同寻常。
故事发生在宋真宗时期,西京洛阳县有一位官员,姓刘名弘敬,字元普,曾担任青州刺史,六十岁时告老还乡。他续娶的夫人王氏,还不到四十岁。刘家家境富裕,但膝下无子,家中所有的田园、当铺,都托付给内侄王文用打理。刘元普平日里在家广行善事,仗义疏财,花钱如流水,前前后后不知道帮助过多少人,四方百姓无人不知他的大名。只是没有子嗣,这让他日夜忧心。
清明节到了,刘元普吩咐王文用准备好祭祀用品,前往祖坟祭扫。他和夫人各自乘坐小轿,仆人跟在后面。没过多久,众人就到了坟前,完成祭奠仪式后,刘元普跪在坟前,口中说道:“可怜我弘敬年近花甲,古人说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。人生七十古来稀,我这残生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。今日我和夫人来拜祭祖先,日后谁又会来拜祭我们呢?膝下没有子女还不算最悲伤的,可家族香火断绝,无人祭祀,这该如何是好?上天虽高,但应该能听到我的祈求,希望祖宗能怜悯我,赐我子嗣。”说到这里,刘元普放声大哭,周围的人也都跟着悲伤起来。
王夫人十分贤德,她擦着眼泪上前劝慰道:“相公别再愁闷了,您虽然年纪大了,但身体还算硬朗。我就算不能生育,您可以再娶个年轻女子,说不定还能有孩子,光悲伤也没用。”刘元普听了,只好强忍着泪水,吩咐家人先送夫人乘轿回家,自己留了一个仆人,打算四处走走,散散心,再慢慢回去。
快到家的时候,刘元普遇到一位道士,道士手中举着招牌,上面写着“风鉴通神”(意为擅长相面)。刘元普正想找人算算子嗣,便邀请道士到家中。两人喝过茶后,刘元普端正地坐着,请道士给自己相面。道士仔细端详了一番,直言不讳地说:“看您的气色,不但没有子嗣,寿命也所剩不多了。”
刘元普说:“我年近七十,就算死去也不算夭折。子嗣的事,到了这个年纪,就像水中捞月,没什么希望了。只是我回想自己这一生,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德行,但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帮助弱者、扶持困境中的人。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孽,竟然让祖宗断了香火?”
道士微笑着说:“您想错了!自古道‘富者怨之丛’,您家中产业众多,怎么可能事事亲力亲为?那些管事的人只顾着中饱私囊,做事不讲公道,大斗进、小斗出,想尽办法盘剥百姓,惹得百姓怨声载道。您就算做了不少善事,也只能功过相抵,恐怕难以获得福报。您只有杜绝这些弊端,更加广施仁慈,多福、多寿、多子,这些才会轻而易举地实现。”
刘元普听后,默默接受了道士的话。道士起身告辞,不收谢礼,潇洒地离开了。刘元普知道此人不凡,对他的话深信不疑。随后,他拿出田园、当铺的账目,逐一仔细核查,又悄悄到街市、乡间各处打听,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。他把所有管事的人都训斥了一番,就连妻侄王文用也没能幸免。从那以后,刘元普更加积极地做善事。
再说汴京有个举子李逊,字克让,三十六岁,妻子张氏,儿子李彦青,小名春郎,十六岁。他们本是西粤人,因为家乡离京城太远,家中又十分贫困,不便赴京赶考。几年前,李逊带着妻儿来到京城,幸运地考中了新科进士,被任命为钱塘县尹。选了个好日子,一家三口前往任所。
李克让看到钱塘湖光山色秀丽,宛如仙境,心中十分畅快。谁能想到,穷苦书生命运多舛,他到任还不到一个月,就得了重病,而且无药可医。正所谓“浓霜偏打无根草,祸来只奔福轻人”,张氏和春郎四处请医问药,却毫无效果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克让病情加重。
一天,李克让把妻子叫到床前,说:“我苦读一生,终于考中进士,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。只是我们无家可归,也没有族人可以依靠,留下你们孤儿寡母,可怎么办啊?实在是可怜!”说着,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。张氏和春郎在一旁不停地安慰他。
李克让心想:“早就听说洛阳的刘元普仗义疏财,闻名天下,不管认不认识,只要有人求助,他都会帮忙。也只有这个人,可以托付妻儿。”于是,他说:“娘子,扶我起来坐着。”又让儿子春郎拿来笔墨纸砚,正要提笔写信,却又停了下来,心中犹豫道:“我和他从来没有交情,连寒暄的话都没说过,这封信该怎么写呢?”
突然,他想到一个办法,吩咐妻儿去取汤和水,把两人支开了。等张氏和春郎取来汤水,他已经把信封得严严实实,上面写了十五个字:“辱弟李逊书呈洛阳恩兄刘元普亲拆”,然后把信交给妻儿,说:“我有个结拜兄弟,是青州刺史刘元普,洛阳本地人。这个人义薄云天,一定会照顾你们。拿着我的信去找他,想必不会被拒绝。替我多多拜谢刘伯父,就说我生前没机会和他相见了。”
接着,他又对张氏说:“二十年的夫妻恩情,今日就要永别了。如果刘伯父收留你们,你一定要小心谨慎,好好相处。一定要教育儿子成才,完成我未竟的心愿。你已有两个月身孕,如果生下儿子,就让他继续读书;如果是女儿,将来要许配给品行端正的人。这样,我死也能瞑目了。”
他又叮嘱春郎:“你要像对待父亲一样侍奉刘伯父,像对待母亲一样侍奉刘伯母。还要孝顺你的母亲,努力学习,争取功名,让家族荣耀,这样我就算死了,也如同活着一样。如果违背我的话,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。”张氏和春郎含泪点头,记下了他的话。
李克让最后嘱咐道:“我死后,先把棺木寄放在浮丘寺,等见过刘伯父,再想办法安葬。只要能入土为安,就不用再回西粤了。”说完,他哽咽着,大喊道:“老天!老天!我李逊如此清贫,难道连做满一个县令的机会都没有吗?”说完,突然倒在床上,再也没有了气息。
张氏和春郎哭得死去活来。张氏哭着说:“留下我们孤儿寡母,日子可怎么过啊?要是刘先生不肯收留我们,该怎么办?”春郎说:“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听父亲的话。爹爹看人一向很准,说不定刘先生真的是个好人。”
张氏收拾行李时才发现,家里已经没有分文。原来李克让本就十分清贫,为人又清正廉洁,到任还不到一个月,微薄的俸禄都花在了医药上。多亏了同僚帮忙,才有钱买棺木将他入殓,停放在县衙中。母子二人每天早晚都在灵前哭奠,过了七七四十九天,按照李克让的遗言,把棺木寄放在浮丘寺。他们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,带上遗书,一路上风餐露宿,朝着洛阳县出发。
有一天,刘元普正在书斋里悠闲地翻阅古籍,守门人前来禀报:“外面有一对母子,自称是西粤人,说是老爷的至交亲戚,带着书信求见。”刘元普心中疑惑,暗自思忖:“我哪里有这么远的亲戚?”但还是吩咐将人请进来。
张氏和李春郎母子二人走进书斋,施过礼后,刘元普问道:“老夫实在想不起来,与贤母子在何处相识,还望详细告知。”李春郎微笑着说:“家母和我,确实从未与您见过面。不过先父与伯父是至交好友。”刘元普便询问对方姓名,春郎回答:“先父名叫李逊,字克让,家母张氏,我名彦青,字春郎,本是西粤人。先父当年赴京赶考,流落京城,后来考中进士,被任命为钱塘县尹。但到任仅一个月就去世了。临终前,他担心我们母子无依无靠,说洛阳的刘伯父是他幼年时结拜的好友,特意嘱咐我们在他去世后,带着他的亲笔书信,从任所前来拜求您的帮助。因此,我们母子冒昧登门,多有打扰。”
刘元普听后,还是一头雾水。春郎便将书信呈上,元普看到信封上写的十五个字,感到十分诧异。等拆开信封,里面竟是一张白纸。他大吃一惊,一时沉默不语,思索了好一会儿,突然心中恍然大悟:“肯定是这么回事!我先不要说破,安顿好他们母子才是要紧事。”
张氏母子见他沉默不语,以为他不肯收留,却不知刘元普心中正盘算着天大的善举。刘元普收起书信,对二人说道:“李兄确实是我结拜至交,本盼着能再次相见,没想到他已离世,实在令人痛心!如今,你们母子就是我的亲人,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。”随后,他命人请出王夫人,说明事情原委,让王夫人将张氏认作妯娌,春郎也以子侄之礼自居。当天,刘元普便设宴款待二人。
席间,春郎说起父亲的灵柩还寄放在任所的寺庙中,刘元普当即一口答应会安排殡葬之事。王夫人与张氏闲聊时,得知她已有两个月身孕。酒席结束后,元普安排母子二人到南楼安歇,一应生活用品准备齐全,还指派了几对仆人专门伺候,每日三餐也十分丰盛。张氏母子本以为能被收留就已万幸,没想到刘元普如此周到,心中感激不尽。
此后的日子里,刘元普见张氏性情温柔,春郎才华出众、为人谦逊稳重,对他们越发敬重,同时派人前往钱塘运回李克让的灵柩。
一日,刘元普与王夫人闲聊时,突然落下泪来。夫人忙问缘由,元普感慨道:“我看李家这孩子,仪表堂堂、志向远大,将来必定有大出息。我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儿子,死也无憾了。可我如今年事已高,却依然没有子嗣,想到这些,不禁伤感。”夫人劝道:“我多次劝您纳妾,您总是不答应。这次我一定为您找个合适的侧室,说不定就能生下儿子。”元普却说道:“夫人不必再说了。我虽已年老,可你还正值中年。如果上天不绝我刘家香火,难道你就不能生育?要是命中注定没有子嗣,即便姬妾成群,也是无用。”说完,便独自出去了。
但王夫人这次下定决心要给丈夫纳妾,她知道和刘元普商量肯定会被拒绝,于是私下叫来做媒的薛婆,说明自己的想法,并叮嘱道:“这事一定要等办成了,才能让老爷知道。你务必用心,找个德行、容貌都出众的女子,这样老爷才会喜欢。”薛婆连连答应着离去。
此后,薛婆陆续介绍了几个人选,可王夫人都不满意。薛婆说:“本地的女子也就这样了,除非去汴梁,那里五湖四海的人都有,或许能找到出色的女子。”正巧,王文用有事要进京,王夫人便悄悄托他带上百金,让薛婆与他一同前往寻找合适的女子。薛婆也正有一桩媒事要去京城,两人一拍即合,就此踏上行程。
再说汴京开封府祥符县,有一位进士,名叫裴习,字安卿,年届五十,夫人郑氏早已去世,膝下仅有一女,名唤兰孙,年方十六,容貌绝美。裴安卿做了几年郎官后,升任襄阳刺史。有人对他说:“您以前日子清苦,如今得了这么好的官职,往后就不用愁没钱花了。”安卿笑着说:“富贵从何而来?我常见那些贪婪残酷的小人,只想着谋取私利,逼得治下百姓卖儿卖女,填满自己的腰包,这些人简直狼心狗肺!天子让我做百姓的父母官,可不是让我去残害百姓。我此去襄阳,只愿做个清廉的官,喝襄阳的淡水就够了。贫穷本是人生常态,我受朝廷俸禄,只要不挨饿受冻就知足了,何必追求财富!”
裴安卿一心想做个好官,选了个吉日,带着女儿前往襄阳赴任。没过多久,就到了襄阳。他到任半年,将襄阳治理得物产丰富、百姓安居乐业,民间诉讼也很少。百姓们编了几句歌谣称赞他:“襄阳府前一条街,一朝到了裴天台。六房吏书去打盹,门子皂隶去砍柴。”
时光飞逝,转眼到了六月酷暑时节。一天,裴安卿和兰孙吃过午饭,酷热难耐。安卿让人打井水解暑,不一会儿,井水打了上来。安卿喝了两杯,接着让女儿也喝。兰孙喝了几口,说道:“爹爹,这么淡的水,您怎么能喝得下这么多!”安卿说:“别再说这种折福的话!你我能有这水喝,就已经跟神仙一样了,怎么还能嫌弃水淡?”
兰孙说:“爹爹,怎么就折福了?这大热天,那些王孙公子吃着冰镇的莲藕、瓜果,也不算过分。您身为一郡之长,喝杯淡水还觉得是享受,也太迂腐了!”安卿耐心解释道:“我儿不懂事,听爹爹给你说。那些王孙公子,靠着祖宗的权势,花着先人积攒的钱财,既不懂得耕种的辛苦,又没有正经事业,只图享乐。可他们不知道,乐极生悲,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;就算一直富贵,那也是他们生来有福气。你爹爹出身贫寒,又肩负着朝廷治理百姓的重任,自然不能和他们相比。
“还有那些戍守边疆的将士,身披厚重铠甲,手持兵器,日夜不得安宁,随时都有生命危险。再看那些种田的农夫、经商的商贩,在田间辛苦劳作,在道路上奔波,顶着烈日,汗流浃背。比起他们,你爹爹难道不是像神仙一样?更有那些犯了错被关进监狱的人,受尽鞭笞,手脚戴着镣铐,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,别说冷水,连泥水都喝不上,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。他们也是父母的心头肉,难道就该受这样的苦?相比之下,你爹爹难道不是像神仙一样?如今司狱司里关着一百多名犯人,我打算先把他们在狱中分散关押,每天给一次冷水喝,等秋天再做处置。”
兰孙劝道:“爹爹,这事可不能太草率。狱中的犯人,大多不是良善之辈,如果管得太松,万一出了事,您会受连累的。”安卿却说:“我以好心待人,别人怎么会辜负我?我只要吩咐牢头们严守监门就行了。”然而,世事难料,就因为这个决定,引发了一场变故:本应被囚禁的犯人趁机逃脱,心怀仁慈的裴郡守也因此遭遇灾祸。
第二天,裴安卿升堂,吩咐狱吏将犯人分散关押,每天供应凉水,还叮嘱要小心看守。狱卒们答应下来,当天就去牢里释放了犯人,分发凉水。起初,牢头们还严加看守,可过了十几天,就渐渐懈怠了。
七月初一这天,按照狱中旧例,每月初一都要举行祭祀仪式,祈求好运。当天烧完纸钱,牢头们便聚在一起喝酒庆祝。从下午一直喝到黄昏,一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。那些囚犯,一开始见狱中管理松懈,就起了越狱的念头,其中几个机灵的,还偷偷准备了一些利器藏在身上。此时见牢头们都醉倒了,便趁机动手。
大约二更时分,狱中突然喊声四起,一二百个犯人一起行动。他们先杀了看守的禁子,冲出牢门,将狱吏、牢头们一一砍倒,但凡撞见的,无一幸免。黑暗中,只听见有人喊道:“太爷平时仁慈,我们别杀他!”众人一路杀到各个衙门,又杀了几个副官。当时正值太平时期,城门还未关闭,众人呐喊着,一起逃出城去,正所谓“鳌鱼脱却金钩去,摆尾摇头再不来” 。
当晚,裴安卿在睡梦中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,慌忙起身,很快就有人前来禀报越狱之事。听闻消息的裴安卿,只觉得头顶三魂尽散,脚下七魄不存,连连叫苦不迭,悔恨道:“早该听兰孙的劝告,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!原以为以仁慈之心待人,却不料反被人辜负!”他急忙召集民壮,分成几路追捕逃犯。可这无异于海底捞针,哪里能找到一丝踪迹?
第二天,这桩大事就上报到了上司那里,紧接着奏疏呈递朝廷。不出半月,奏章便送到了皇帝面前,真宗召集群臣商议处置办法。若是裴安卿平日里是个贪赃枉法、阿谀奉承之辈,朝中或许还有人愿意为他说好话。但他生性刚直,从不趋炎附势,为官清廉如水,除了俸禄之外分文不取,又哪里有钱财去攀附权贵?因此,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他申冤辩解。大家都说:“纵容囚犯越狱,主管官员难辞其咎。况且副官被杀,唯独刺史安然无恙,此事疑点重重,应当将其捉拿审问。”天子批准了奏议,即刻下旨,命司法部门派遣官员,将裴安卿押解进京。
即便裴安卿素有“召父杜母” (汉代两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官吏,喻指地方官政绩卓着)般的贤名,此刻也只能低头受缚。不过,他还心存一丝希望,想着自己向来政绩斐然,或许还有辩白的机会。于是,他让兰孙收拾行李,父女俩跟随押解官踏上了进京之路。
没过多久,一行人抵达东京。裴安卿昔日的住宅,早已奉圣旨查抄,家中奴仆四散奔逃,父女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幸好郑夫人在世时,与清真观的女道士交情颇深,兰孙这才得以借住观中一间屋子。次日,裴安卿换上青衣小帽,与押解官一同入朝等候圣旨,随后便被送入大理狱接受审讯。
兰孙心急如焚,只能拿出仅有的钱钞,上下打点,在狱中传递消息、送饭送水。裴安卿本就年事已高,经此一番惊吓与折磨,日夜忧心忡忡,茶饭不思。兰孙费尽心力送饭,却也无济于事。
一天,兰孙刚到狱门口,裴安卿便唤住她,声音虚弱地说道:“我胸口憋闷难受,今日怕是撑不过去了。我一生行善,却招来如此灾祸,还连累了你。虽说罪责不及家人,但我死后,你无依无靠,恐怕难免要沦为奴婢!”说到这里,裴安卿心如刀绞,长号几声后,便没了气息。好在尚未等到会审,免去了遭受酷刑的痛苦。
兰孙见状,跌足捶胸,哭得昏天黑地。她想收敛父亲的尸首,却被告知“朝廷罪犯,不得擅自处理”。兰孙顾不上自身安危,冲进大理寺衙门,哭诉越狱经过,她的悲惨遭遇令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怜悯。幸好大理寺卿是个明辨是非的人,见状心生不忍,随即向皇帝呈递奏章,写道:“大理寺卿臣某,经查襄阳刺史裴习,为官勤勉,却因防范疏漏,触犯天条。虽律法疏失,但谋反之情无据,其心可表。如今已死于狱中,恳请朝廷从宽处理。望速速降下恩典,允许将其尸首归乡安葬,以彰显朝廷优待臣下之意。臣某惶恐上奏。”
真宗本就是位仁君,见裴习已死,也不再追究,当即批准了奏章。兰孙得知消息,心中虽悲苦,却也算是在绝境中寻得一丝慰藉。她用剩下的钱买了口棺木,雇人将父亲尸首抬出,妥善入殓后,停放在清真观中,摆上羹饭祭奠,又痛哭一场。裴安卿为官清廉,所带盘缠本就不多,到此时早已花得一干二净。
兰孙虽有了棺木,却拿不出下葬的费用。思来想去,她只想到远在西川任节度使的舅舅郑公,但路途遥远,根本无法指望他搭救。走投无路之下,兰孙只好手持草标,纸上写着“卖身葬父”四个大字,来到父亲灵柩前,拜了四拜,含泪祷告:“爹爹在天有灵,保佑女儿能遇到好心人。”拜完起身,她强忍着泪水与屈辱,沿街叫卖。
裴兰孙本是娇弱的千金小姐,平日里见了陌生人都会脸红,如今却不得不抛头露面。想到父亲临终时的嘱托,她只觉肝肠寸断。正所谓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”,命运弄人,她只能含羞忍辱,为葬父想尽办法。
就在兰孙绝望之际,一位老妈妈走上前来,欠身行礼问道:“小娘子为何卖身?又为何这般愁容满面?”老妈妈仔细端详,突然惊呼:“这不是裴小姐吗?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?”原来,这位老妈妈正是洛阳的薛婆。郑夫人在世时,薛婆常来裴家走动,因此认得兰孙。
兰孙抬头见是薛婆,便随她走到一旁,含泪将家中遭遇一一诉说。薛婆本就心软,听到伤心处,也跟着哭了起来:“没想到裴老爷竟遭此大难!你出身官宦之家,怎能做下人?就算要卖身,以你的容貌,也不至于为奴为婢,顶多是做个偏房。”兰孙坚定地说:“为了父亲,就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,何况只是做偏房。”
薛婆劝慰道:“既然如此,小姐不必忧心。洛阳的刘刺史年事已高,膝下无子,夫人王氏想为他纳个偏房。前些日子,夫人托我在本地寻觅,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。这次,洛阳一户大户人家请我到京中相府说亲,夫人便让亲侄王文用带着钱,与我一同前来寻访。没想到竟遇上小姐,这真是天大的缘分!王夫人早就说要找个德才兼备的女子,小姐容貌出众,又有卖身葬父的孝心,这事十有八九能成。刘刺史仗义疏财,王夫人贤良淑德,小姐嫁过去,虽说眼下委屈些,但后半辈子必定衣食无忧。不知小姐意下如何?”
兰孙点头道:“一切都听妈妈安排。只是卖身为妾,有辱家门,千万别说我出身官宦,只当我是普通民家女子。”薛婆连连称是,带着兰孙来到王文用的住处,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。王文用远远望去,见兰孙容貌倾城,心中暗喜:“有这般绝色佳人,姑姑定会满意!”
一边是走投无路的落难女子,一边是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,双方没费多少口舌,便达成了协议。王文用当场兑足一百两雪花银,交给兰孙,准备接她启程。兰孙却说:“我卖身是为葬父,须等安葬完父亲,才能跟你们走。”薛婆劝道:“小娘子孤身一人,如何操办葬礼?不如先到洛阳成亲,到时候请刘老爷派人安葬,岂不方便?”兰孙无奈,只好答应下来。
王文用办事老练,深知这是给姑父纳妾,丝毫不敢怠慢。他让薛婆与兰孙作伴同行,自己则前后照应。东京到洛阳不过四百里路程,没几天便到了刘家。王文用去处理生意上的事,薛婆则悄悄带着兰孙拜见王夫人。
王夫人抬眼望去,只见兰孙不施粉黛,却自有一番天然风姿;略作梳妆,更无半点俗气。她举止从容优雅,说话声音凄婉动人。双眉微蹙时,宛如西施入吴时的哀愁;两颊含愁的模样,恰似王昭君辞别汉朝时的忧伤。好一个可怜又妩媚的大家闺秀,如今却要暂入宦室为妾!王夫人满心欢喜,问过姓名后,便收拾出一间屋子安顿兰孙,还指派了一个丫鬟专门伺候。
第二天,王夫人将刘元普请来,语气委婉地说道:“我有句话想说,希望相公不要责怪!”刘元普回道:“夫人有话直说,无需顾忌。”王夫人接着说:“相公,俗话说‘人生七十古来稀’,如今你年近七十,时日无多,却还没有子嗣。又道是‘无病一身轻,有子万事足’,我早就想为你纳个侧室。一来考虑到你的为人正派,不好随意开口;二来没遇到合适的人选,便一直搁置。如今寻得一位汴京裴家的女子,正值青春妙龄,且才貌双全。我希望相公能纳她为偏房,说不定能生下一儿半女,延续刘家门楣。”
刘元普回应道:“我只怕自己命中无子,不想耽误人家年轻姑娘。没想到夫人如此费心,那就唤她出来让我见见吧。”这时,兰孙缓步走出房间,向刘元普行拜礼。刘元普仔细打量,心中暗想:“看这女子的举止仪态,绝非寻常人家出身。”便开口问道:“你姓甚名谁?出自怎样的家庭?为何要卖身?”
兰孙答道:“我是汴京普通人家的女儿,姓裴,小名兰孙。父亲去世后,家中没钱安葬,所以才卖身筹钱。”嘴上说着,眼泪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。刘元普反复端详,说道:“你肯定不是普通民女,别瞒我!看你满脸愁容,定有隐情。如实告诉我,我为你主持公道。”
兰孙起初还想隐瞒,可经不住刘元普再三追问,终于将父亲因释放囚犯获罪,直至含冤而死的经过,从头到尾说了一遍,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。刘元普大惊失色,也跟着落泪:“我说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,夫人险些误事!可惜一位好官,竟遭此冤屈!”他连忙向兰孙道歉,又说道:“小姐如今无依无靠,就安心住在我这儿,我会选块好地,安葬令尊。”兰孙感激地说:“若能如此,这份恩情只有老天爷能见证!请先受我一拜。”刘元普赶忙扶起,吩咐丫鬟:“好好照顾裴家小姐,不得有丝毫怠慢!”随后,他立即派人前往汴京迎接裴安卿的灵柩。
没过多久,裴安卿的灵柩运到,正巧钱塘李县令(李克让)的灵柩也一同抵达。刘元普将两具灵柩停放在庄厅,准备了两份祭品拜祭。张氏带着儿子祭拜亡夫,刘元普也领着兰孙拜祭亡父。之后,他请来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,挑选了两块风水宝地,打算等腊月吉日下葬。
一天,王夫人又对刘元普说:“裴家姑娘虽出身官宦,但如今落难,幸得相公救助。若流落他乡,还不知会遭遇什么。相公不仅救了她,还帮她安葬父亲,这份恩情太大,她肯定愿意做你的妾室。她出身名门,说不定还能为你生下孩子。这样一来,你既有了后代,她也有了依靠,岂不是两全其美,希望相公考虑考虑。”
王夫人话音刚落,刘元普便脸色一沉,严肃地说:“夫人这是什么话!天下美貌女子众多,我若想纳妾,大可另寻他人,怎能玷污裴使君的女儿!我刘弘敬若有这种念头,必遭天谴!”王夫人自知失言,赶紧闭嘴不再说话。
刘元普心中烦闷,思索片刻后想:“我也太固执了,既然没有子嗣,不如认她做女儿,断了夫人的念头。”于是,他让丫鬟请出兰孙,说道:“我比你父亲年长几岁,又都做过刺史。如今我年事已高,膝下无子,如果你不嫌弃,我想收你为义女,你意下如何?”
兰孙推辞道:“我蒙相公、夫人收留,做奴婢伺候你们已是荣幸,如此厚待,我实在不敢当!”刘元普坚持道:“这是什么话!你出身官宦,只是一时落魄,怎能屈居人下?我主意已定,不必再推辞。”兰孙感动地说:“相公、夫人对我恩同再造,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。既然你们不嫌弃,肯认我为女,我怎敢不从?”说完,便郑重地拜认了刘元普夫妇为父母。
刘元普满心欢喜,对夫人说:“今日兰孙正式成为我们的女儿,行全礼吧。”兰孙恭恭敬敬地行了八拜大礼。从此,她称呼刘元普夫妇为“爹爹”“母亲”,侍奉得十分尽心,一家人相处得格外融洽。
王夫人又向刘元普提议:“既然认了兰孙为女儿,就该为她择婿。侄儿王文用年纪轻轻,虽已丧偶,但管理家业多年,精明能干,与兰孙也算般配,何不促成这桩婚事?”刘元普微笑着说:“内侄续娶的事,我自然会操心。但今天我已有打算,你只管准备嫁妆便是。”王夫人依言照办。
刘元普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,当天宰杀牲畜,大摆宴席,邀请了众多乡绅亲友,还有李氏母子、内侄王文用一同前来。大家都以为是刘元普纳娶小妾,王夫人也以为是给侄儿办婚事。
临近吉时,刘元普让人拿出一套新郎的衣饰摆在堂中,随后向众人拱手说道:“各位亲朋好友,听我一言!古人云‘利人之色不仁,乘人之危不义’。襄阳裴使君因公务蒙冤入狱,不幸身亡,留下女儿兰孙,正值青春年华。我夫人曾提议纳她为妾,但我即便没有子嗣,也绝不能做这等有违德行之事。内侄王文用虽有才干,但并非官宦出身,与兰孙门第也不相当。而我故交李县令之子李彦青(春郎),出身名门,年轻有为,容貌出众,才华横溢,与兰孙正是‘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’的佳配。今日我特意为他们举办婚礼,大家觉得如何?”
众人纷纷称赞刘元普品德高尚。李春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安排,想要推辞,刘元普却执意促成,亲手为他穿上新郎的衣饰。紧接着,笙歌齐鸣,灯火通明,只见薛婆作为喜娘,带着几个丫鬟簇拥着兰孙缓缓走来。两位新人在花毡上拜堂行礼,婚礼现场奢华隆重。
张氏和李春郎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,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。兰孙在烛光下看到新郎一表人才,心中也暗自欣喜,本以为会嫁给一个年迈之人,没想到竟许配给了一位青年才俊。
行礼结束后,众人护送新人上轿。刘元普亲自将他们送到南楼,安排新人完成合卺之礼,还送上丰厚的嫁妆。之后,他返回宴席继续招待宾客,宴会上鼓乐喧天,众人一直畅饮到五更才散去。洞房之中,这对才子佳人情投意合,彼此感激刘元普的恩情,将这份感激之情深深记在心底。
第二天一早,新婚夫妻去拜见张氏。张氏又带着他们一起向刘元普致谢,言辞间满是感激。随后,张氏准备了祭品,让儿媳祭拜公公,儿子祭拜岳父。张氏抚摸着丈夫的灵柩哭诉道:“丈夫生前为人正直,死后必有灵。刘伯父帮助我们孤儿寡母,还将名门闺秀许配给儿子,这份恩情比天高!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刘伯父早生贵子,长命百岁!”李春郎夫妻也默默祈祷,祝愿刘元普福寿安康。从此,刘家上下和睦,小夫妻恩爱有加,每日焚香,为刘元普祈福 。
时光飞逝,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中旬,安葬裴安卿和李克让的吉期到了。刘元普召集工匠和人手,在庄厅上将两具灵柩抬出,送往坟地。张氏、李春郎夫妻都身穿重孝,一路护送。
到达坟地后,众人将棺木下葬,堆土成坟,又分别立了两块神道碑,一块刻着“宋故襄阳刺史安卿裴公之墓”,另一块刻着“宋故钱塘县尹克让李公之墓”。只见墓地周围松柏苍翠,山水环绕,两座坟墓并肩而立,显得庄严肃穆。刘元普备下三牲祭品,亲自哀伤祭拜。张氏三人悲痛不已,放声大哭。哭罢,他们一同跪在荒草地上,向刘元普叩拜致谢,久久不肯起身。刘元普急忙回拜,态度谦逊,没有一丝自满骄傲的神色。祭拜结束后,众人各自散去。
当天夜里三更时分,刘元普正在熟睡,突然看到两个人头戴幞头,手持象简,身着金带紫袍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他面前,口中连称“大恩人”。刘元普大吃一惊,慌忙起身将二人扶起,说道:“二位尊神为何降临?真是折煞老夫了!”左边的人说道:“我是襄阳刺史裴习,这位是钱塘县令李克让。上帝怜悯我们生前清廉忠诚,封我为天下都城隍,李公为天曹府判官。我含冤入狱死后,幼女无依无靠,承蒙您大恩,不仅为她许配佳婿,还赐下风水宝地安葬,让我们在阴间也成就了儿女亲家。这份恩情如同天地般广阔,我们难以报答万分之一。我们已经联名上奏天庭,上帝感念您的高尚品德,特地为您官升一品,增寿三十年,还会让您生下两个贵子。虽然阴阳相隔,但我们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知您!”
右边的李克让接着说:“我当初因为与您素无交情,只能通过一封空信寄托心意,没想到您一眼就明白了我的意思,慷慨相助,不仅照顾我们的家人,还为我们料理后事,甚至将名门闺秀许配给我儿子,这更是意外之喜。即使您增寿添子,也远远不足以报答您的恩情。我妻子腹中的女儿明日就会出生,我想将她许配给您的儿子,与您结为亲家,以此略表我们的感激之情。”说完,二人拱手作别。刘元普急忙起身相送,却被二人轻轻一推,猛然惊醒,这才发现自己正和王夫人躺在床上。
他连忙将梦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夫人。王夫人说:“妾身也觉得相公德行高尚,古今罕见,自然会得到丰厚的福报,神明说的话,想来不会有假。”刘元普却道:“裴、李二位生前正直,死后成神,他们感激我为他们的儿女操办婚事,所以托梦,这在情理之中。但说我‘寿增三十’,世上哪有活到百岁的人?还说赐我两个儿子,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,虽说精力不比年轻时差,但七十岁生子,实在太难,恐怕未必能成真。”
第二天一早,刘元普想着梦中的情形,穿戴整齐后,来到南楼,正想把梦境告诉张氏、李春郎和兰孙,只见李春郎夫妻迎了出来。春郎兴奋地说:“母亲刚刚生下小妹,还在产房。昨夜我们母子三人都做了奇怪的梦,正打算去伯父那里报喜,没想到伯父您先来了。”
刘元普听说张氏生了女儿,想起梦中李克让的话,觉得十分灵验,只是自己还没有儿子,便没有多说。他先询问了张氏的身体状况,然后问道:“你们都梦到了什么?”李春郎说:“梦见父亲和岳父都已成神,说伯父您的大德感动了天庭,已经为您增寿添子。”三人的梦境竟然一模一样。刘元普暗暗称奇,也将自己的梦境告诉了他们。春郎感叹道:“这都是伯父积德行善的结果,天理昭昭,并非虚幻。”
刘元普回到家中,又将此事告诉了王夫人,两人都惊叹不已,还派人到李家道贺。不久,孩子满月,张氏抱着幼女来拜见刘元普夫妇。刘元普问:“孩子叫什么名字?”张氏说:“小名叫凤鸣,是亡夫在梦中叮嘱的。”刘元普发现这与自己梦中的情形相符,越发觉得惊奇。
暂且按下这些琐事不表。再说王夫人当时已经四十岁了,突然变得喜欢吃酸咸的食物,还时常恶心呕吐。刘元普以为是中年人身体不适,请来医生把脉,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。有一两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暗自怀疑:“这脉象像是有孕了。”但想到刘元普已经七十岁,王夫人四十岁且从未生育过,因此都不敢轻易下药,只是说:“夫人这病不用服药,过段时间自然会好。”刘元普也觉得这只是小毛病,没什么大碍,便不再请医,渐渐放下心来。
此后,王夫人的症状果然消失了,但她的腰肢越来越沉重,裙带显得越来越短,眼神慵懒,乳房胀痛,腹部也高高隆起。刘元普半信半疑:“难道梦中的话真的会应验?”时间过得飞快,转眼间就到了预产期。这下由不得刘元普不信,他赶忙做好分娩的准备,请来接生婆,又雇了一个奶妈。
一天夜里,王夫人刚刚睡下,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,还伴随着悦耳的仙乐声。紧接着,她便感到腹痛难忍,众人连忙上前伺候分娩。不到半个时辰,王夫人就生下一个男婴。孩子用香汤沐浴后,大家仔细一看,只见他眉清目秀,鼻梁挺直,嘴巴方正,模样十分英武。夫妻二人欣喜若狂。刘元普对夫人说:“没想到梦中的话如此灵验,这都是上天的恩赐啊!”他们给孩子取名刘天佑,字梦祯。这件事很快就在洛阳城传开了,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新闻。百姓们还编了四句顺口溜:“刺史生来有奇骨,为人专好积阴骘。嫁了裴女换刘儿,养得头生做七十。”
转眼间,孩子满月,刘元普自然要大摆宴席庆祝。众多乡绅亲友纷纷前来道贺,家中宾客盈门,一连热闹了好几天。李春郎和兰孙也另外设宴,向伯父伯母贺喜。
再说李春郎自从成婚、安葬父亲后,更加潜心钻研经史,希望能考取功名,报答刘元普的大恩。在刘元普的帮助下,他进入国子学读书。正当他与伯父、伯母和妻子商量着进京求学,准备参加科举考试时,汴京来了一位公差,说是郑枢密府派来接裴兰孙一家的。
原来,兰孙的舅舅郑公在几个月内,已从西川节度使任上被召回京城,担任枢密院副使。他回到京城后,得知姐夫裴安卿蒙冤去世,便到清真观打听外甥女的下落,得知她被卖到洛阳。郑公又派人到洛阳了解情况,听说刘元普仗义相助,促成了兰孙的婚事,不禁赞叹不已。因为思念外甥女,所以他派人来接兰孙夫妇,以及张氏和凤鸣,一同进京团聚。
李春郎得知这个消息,觉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进京求学,兰孙听说舅舅回京,也十分高兴。他们向刘元普夫妇禀报后,便选了个吉日,准备带着张氏和凤鸣一同启程。临行前,刘元普设酒饯行,席间说起梦中的事情,他对张氏说:“去年我在梦中见到令先君,他说令爱与小儿有姻缘。之前小儿还未出生,我没敢提起。如今如果您不嫌弃,希望能结下这门亲事。”
张氏连忙起身回应:“先夫在梦中也提到过此事,又蒙伯伯您不嫌弃,我们一家深受您的大恩还未报答,怎会舍不得女儿?只是我们母子依旧孤寒,不敢高攀。等我儿子日后功成名就,一定将小女许配给您儿子。”
酒宴结束后,刘元普又叮嘱兰孙:“你丈夫此去前程远大,我们两人在家平安顺遂,你不必挂念。”众人听了,都流下不舍的泪水。临行时,他们又多次下拜,感谢刘元普夫妇的恩情,这才含泪踏上行程。洛阳离京城并不远,此后双方时常有书信往来,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了。
且说公子刘天佑自出生后,时光匆匆流逝,转眼间已过了周岁。一天,奶妈抱着小公子,带着十八岁的丫鬟朝云一同到外面玩耍。朝云容貌清秀,和奶妈带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后,奶妈说:“朝云妹子,你先帮我抱一下孩子,风有点大,我回去拿件衣服给他穿上。”朝云接过孩子,奶妈便进了屋。
没过多久,奶妈听到孩子的哭声,心里一紧,急忙跑出来,只见朝云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在孩子头上轻轻揉着。奶妈凑近一看,小公子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,顿时火冒三丈,怒斥道:“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,你就把孩子摔了!你难道不知道这孩子是老爷、夫人的心头肉?要是让他们知道了,我肯定得跟着遭殃!我现在就去告诉老爷、夫人,看你这小丫头怎么逃过这顿责罚!”说完,奶妈抱起公子,气冲冲地往屋里走去。
朝云见奶妈这副凶巴巴的模样,一时气不过,也回嘴道:“你这老太婆!仗着照顾公子就欺负人,还开口骂人!别太过分了!别说你只是个奶妈,就算是公子,我也没听说过七十岁还能头一回当爹的。谁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?就因为摔了一跤,你就这么羞辱我!”虽然嘴上强硬,但朝云心里也有些害怕,没敢马上进屋。
没想到奶妈将朝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元普。刘元普听后,却很平静地说:“这也不能全怪她。七十岁生子确实少见,她一时口不择言,不必计较。”原本奶妈以为搬弄是非能让朝云吃大亏,至少也得被狠狠责罚一顿,没想到刘元普如此宽容,她的一腔怒火瞬间消散,抱着公子回房去了。
当天夜里,刘元普和夫人吃过晚饭,独自到书房休息。他吩咐婢女:“把朝云叫到我书房来!”众婢女都以为是白天的事要发作,替朝云捏了一把汗,急忙将她带到书房。朝云心里七上八下,战战兢兢地站在刘元普面前,准备挨骂受罚。刘元普却让其他人都退下,只留朝云一人。等众人离开后,他还让朝云把门关上。
朝云满心疑惑,不知道刘元普到底要做什么。只见刘元普让她走近,说道:“人不能生育,大多是因为在关键时候精力不足。要是精力旺盛,即便上了年纪也和年轻人一样。你说老年人不能生孩子,还怀疑孩子来历不明。我今晚留你在这里,就是要证明给你看。”原来,刘元普之前一直担心自己年纪大不能生育,所以不愿轻易纳妾。如今有了大儿子,胆子也大了起来,又想到梦中说还有一子,一时便改变了想法。
朝云本是一时失言,没想到会落到这般境地,但也不敢违抗,只能听从安排。当晚,刘元普便和朝云同睡,第二天一早,朝云才回到自己房间。刘元普起床后,把这件事告诉了夫人,夫人只是笑笑。其他婢女和奶妈却私下议论:“老爷一向正经,没想到老了却做出这种事。”
谁也没想到,就这么一晚,朝云竟然怀孕了。刘元普起初只是想证明自己,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。夫人见状,便收拾出一间屋子,劝丈夫将朝云纳为妾室。刘元普同意后,为朝云举行了成人礼,正式将她纳为妾室,还时常到朝云房中歇息。
朝云回想起当初的失言,没想到因此有了这样的结果。刘元普还打趣她:“现在你相信公子不是你说的那样了吧?”朝云听了,羞得满脸通红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转眼十个月过去,一天,朝云突然腹痛难忍。和王夫人生子一样,屋子里也弥漫着奇异的香味。她生下一个儿子,孩子刚刚落地,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。刘元普出去查看,原来是来报喜的,说李春郎考中了状元。
刘元普得知侄儿高中,觉得自己当初收养他们母子、尽心培养没有白费,又恰逢新生儿诞生,双喜临门,心里喜悦万分。报喜的人随即呈上李春郎的家书,刘元普拆开一看,上面写道:“侄儿和母亲本是孤苦无依,能平安活下去已是万幸。全靠伯父一路关照,我才能取得功名,这份恩情铭记于心。近来伯父、伯母身体想必安好。我本想请假回家探望,但因要在东宫侍奉讲学,一时无法如愿。特寄来两瓶御酒,给伯父补养身体;两朵宫花,预祝堂弟将来高中状元。遥望故乡,心中思念无限。”
刘元普看完李春郎的家书,收好御酒和宫花,正要进房跟夫人分享这个喜讯,只见儿子刘天佑跑了过来。刘元普叫住他,把宫花递过去说:“你哥哥在京城考中了状元,特意寄来宫花给你,希望我儿将来也能像哥哥一样,在琼林宴上接受皇帝的赏赐。”小天佑高高兴兴地接过宫花,往头上胡乱一插,对着父母深深作揖,逗得老两口乐开了花。
刘元普立刻写了封贺信,顺便告知李春郎自己喜得次子的消息,打发报信人回京城。之后,他用皇帝赏赐的御酒祭祀裴安卿和李克让,接着与夫人一同饮酒庆祝,并给次子取名天赐,表字梦符。兄弟俩渐渐长大,聪明伶俐,刘元普特意请来老师教导他们,盼着他们日后成才。他感激上天庇佑,更加积极地修桥铺路,广做善事。每年春秋两季,刘家都会郑重祭扫裴、李二人的坟墓。
再说李春郎在京城的经历。郑枢密院夫人魏氏,只生了一个女儿叫素娟,还在襁褓之中。因为姐姐、姐夫早逝,她格外疼爱外甥女兰孙,所以李氏一家人在郑府备受关照,相处得十分融洽。李春郎自考中状元后,担任东宫侍讲,很受皇太子赏识。十多年后,真宗皇帝驾崩,仁宗皇帝即位。仁宗敬重老师,将李春郎破格提升为礼部尚书,官阶一品。
早在仁宗做太子时,李春郎就多次向他讲述刘元普仗义助人的事迹。此时,他向仁宗上奏,恳请批准自己回乡祭扫,并请求褒奖恩人。仁宗很快下旨:“追赠钱塘县尹李逊为礼部尚书;恢复襄阳刺史裴习原职,各赐御祭一场。青州刺史刘弘敬在原官职上升三级。礼部尚书李彦青(李春郎)给假半年,期满后回京复职。”
接到圣旨,李春郎便陪着张老夫人、裴兰孙夫人,带着凤鸣小姐,向郑枢密一家道谢后,乘坐驿站车马,浩浩荡荡地返回洛阳。一路上,车马连绵,旌旗飘扬,所到之处,府县官员都出城迎接。当年离开时,李春郎还是个年轻书生,如今归来已身为朝廷大臣,且年仅三十。洛阳百姓纷纷前来围观,赞叹刘元普不仅品德高尚,还慧眼识珠。
李氏一家先到刘家。刘元普夫妇得知消息,急忙摆好香案迎接圣旨。行完三呼万岁的大礼后,张老夫人、李春郎、裴兰孙穿着华丽的官服,带着凤鸣小姐,一齐拜倒在地,感谢皇恩。刘元普扶起李春郎,王夫人扶起夫人和小姐,又把两个儿子叫出来,拜见婶婶和兄嫂。众人见刘家兄弟相貌堂堂,跟刘元普十分相像,都满心欢喜,纷纷感叹:“刘大恩人有这样一对优秀的儿子,都是积德行善的福报。”
随后,众人带着御赐祭品,来到裴、李二人的坟前,焚香烧纸,奠酒祭拜。张氏等四人想到故人,悲痛不已,痛哭一场后才返回刘家。刘元普设宴庆贺,酒席上菜肴丰盛,宾主频频举杯。酒过几巡,刘元普起身对李春郎母子说:“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十多年了,今天必须得说。你父亲和我,生前从未见过面。当初你们来投奔时,我一头雾水。打开书信一看,里面竟是空白。一开始我不明白,后来仔细琢磨,才猜到他是听闻我的名声,想托付妻儿,却因从未谋面,不知如何开口,才用空信暗含深意。我当时将错就错,连妻子面前都没说破。其实所谓的八拜之交,都是假话。如今看到贤侄功成名就,我若再不说,就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苦心。”说完,他拿出当年的空信,递给李春郎母子。母子俩看完,痛哭流涕,对刘元普感激不尽。众人直到这时,才知道空信认亲的故事,无不赞叹。
接着,刘元普提起大儿子刘天佑的婚事,张老夫人爽快地答应了。裴兰孙也站起身说:“我受刘爹爹大恩,无以为报。我舅舅郑枢密的女儿素娟,和天赐年龄相仿,我愿意做媒,促成这桩婚事。”刘元普连忙道谢。
不久,刘元普为刘天佑定下了李凤鸣的婚事。李春郎一方面上表朝廷,禀明空信认亲的来龙去脉;另一方面写信给郑公,商议天赐的婚事。仁宗看了奏章,大为赞叹刘元普的高尚品德,随即下旨,除了建造牌坊表彰外,还将李春郎的官职封给刘元普,以显特殊恩典。郑公向来仰慕刘元普的义举,欣然同意了婚事。这样一来,李春郎既是刘天佑的舅舅,又成了刘天赐的姻亲,亲上加亲,皆大欢喜。
后来,刘天佑考中状元,刘天赐也高中进士,兄弟俩年纪轻轻就同榜登科。刘元普看着两个儿子成家立业,各自生子。一天夜里,他突然梦见裴安卿前来拜访,说:“我担任都城隍的任期已满,请您快来接替,上帝已经下旨了。”第二天,刘元普毫无病痛地离世,享年一百岁。王夫人也活到八十多岁才去世。
李春郎夫妇悲痛万分,将刘元普夫妇当作亲生父母,守孝六年。虽然刘家自有子孙祭祀,但李春郎每年都会前往祭奠,以表感恩之情。裴安卿没有后代,也由李氏子孙世代祭扫。从此,李氏家族定居洛阳,守护着祖先的坟墓,不再返回西粤。裴兰孙的儿子长大后也入朝为官,地位显赫。刘天佑官至同平章事,刘天赐做到御史大夫。刘元普多次受到朝廷褒奖,刘家子孙后代繁衍昌盛。这一切,都是他广积阴德的回报。
这个故事出自《空缄记》,如今改编成演义,就是为了劝大家多行善事。正如诗中所说:“阴阳总一理,祸福唯自求。莫道天公远,须看刺史刘。” 它告诉我们,善恶终有报,只要真心行善,就会收获福报。
卷二十一 袁尚宝相术动名卿 郑舍人阴功叨世爵
唐代德宗年间,南剑州有一位名叫林积、字善甫的秀才。他天资聪慧,饱读诗书,对九经三史等各类典籍都有深入了解。林善甫为人正直,恪守本心。当时他在京师的太学读书,因母亲生病请假回家照料。母亲病愈后,他准备返回太学继续学业。临行前,他与母亲告别,又和亲戚邻里一一辞行,随后让仆人王吉挑着行李,踏上了旅途。
一路上,林善甫和王吉穿过山林时,能听到樵夫在云雾缭绕的山岭间歌唱;路过水滨,又能听见渔夫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吟唱。有时抵达乡村,有时经过市井。沿途可见绿柳垂杨,枝叶掩映着远处的楼台;耳畔传来鸟鸣,眼前飘落花瓣,不知是哪家院落的景致。所见之处,景致无穷;前行路上,步履不停。二人饿了就吃饭,渴了便饮水,夜晚投宿,清晨赶路,一路奔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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