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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阿虎被打得皮开肉绽,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房间,心中满是怨恨:“凭什么受这种气?你女儿的痘症本来就没救,难道是我没请到医生才死的?至于把我打成这样?可恨!”他越想越气,又暗自盘算:“不过没关系,把柄在我手里。等我养好伤,定要让你好看,倒要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。现在先不能露馅,等我准备周全。”
且说胡阿虎暗中谋划报复,这边王生在女儿去世一个多月后,在亲友的安慰下,心情渐渐平复。一天,他正在厅前散步,突然一群捕快闯了进来,二话不说,用麻绳铁索套住他的脖子。王生大惊失色,喊道:“我是读书人,为何如此对待我?到底犯了什么事?”捕快啐了一口:“好个杀人凶手!我们是奉命行事,有话到太爷面前说去!”刘氏和家仆们听到动静,吓得不知所措,只能远远观望。
王生被一路拖到永嘉县衙门,跪在堂下右侧,抬头一看,原告竟是仆人胡阿虎,瞬间明白这是对方怀恨在心,故意陷害。知县明时佐问道:“胡虎状告你打死湖州吕姓客人,可有此事?”王生急忙辩解:“大人明察!我一介书生,手无缚鸡之力,怎会打死人?胡虎是我家仆人,之前犯了错,我教训了他一顿,他便怀恨在心,捏造罪名诬陷我!”胡阿虎却磕头道:“大人别听他狡辩!主人打仆人是常事,怎会因此记恨?现在尸体就在坟地旁边,恳请大人派人查验,有尸便是真,无尸便是假。若查无实据,小人甘愿承担诬告之罪。”
知县派人跟着胡阿虎去掘尸,果然挖出一具尸体。知县亲自查验后,认定证据确凿,正要对王生用刑。王生急忙分辩:“大人,这尸体早已腐烂,绝不是近期打死的。如果真是我打死的,他为何当时不告发,非要等到现在?分明是胡虎找来尸体,故意诬陷!”胡阿虎却道:“这尸体确实是一年前被打死的。念及主仆情分,我不忍告发,况且以下告上,我也有罪。可如今主人不知悔改,我怕再出事连累自己,才不得不说出真相。大人若不信,可传四邻问话,问问去年那天,他是不是真的打过人!”
知县传讯了邻居,众人都说去年确实有个卖姜的客人被王家打伤,当时救醒了,但后来不知如何。王生被众人指证,顿时慌了神,言语支吾。知县喝道:“证据确凿,还有何话可说?不打你,怎肯招认!”随即下令用刑,王生挨了二十板子,实在受不住,只能被迫认罪。知县记录口供后说:“虽然人是他打死的,但没有死者亲属来追究,暂时不能结案。先关进大牢,等有人来认尸,再定罪。”于是,王生被投入监狱,尸体重新掩埋,等候复查。
胡阿虎见报复成功,得意洋洋,不敢回王家见刘氏,搬去别处居住。王家的仆人到县衙打听消息,得知主人入狱,吓得急忙跑回家告诉刘氏。刘氏听闻噩耗,顿时昏厥过去。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将她唤醒,刘氏醒来后,哭喊着“官人”,放声痛哭了许久。随后,她匆忙收拾了些碎银,换上素衣,带着丫鬟,在家仆的引领下,赶到永嘉县监狱。
夫妻二人在狱中相见,抱头痛哭。王生哭道:“都是阿虎那奴才害了我!”刘氏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番,然后掏出碎银交给王生:“你把这些钱分给牢头狱卒,让他们多关照你,别再吃苦。”天色渐晚,刘氏不得不含泪离开。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,草草吃了晚饭,躺在床上,想着昨夜还与丈夫同床共枕,今日却天人永隔,忍不住又哭了一场,在悲痛中渐渐睡去。
自入狱后,尽管王生给牢头禁子塞了钱财,免受皮肉之苦,但身边尽是蓬头垢面的囚犯,日子过得毫无滋味。加之命案未结,生死未卜,即便有人按时送饭送衣,他仍免不了忍饥受冻,身体也愈发消瘦衰弱。刘氏四处托关系、送钱财,想尽办法救他出狱,可人命关天,谈何容易,王生只能在狱中苦苦煎熬。
时光飞逝,半年过去,王生在狱中饱受折磨,忧愁成疾,卧床不起。刘氏四处寻医问药,却不见半点成效,王生的病情愈发严重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一天,家仆来送早饭,王生撑着虚弱的身体,望着监门嘱咐道:“回去告诉你主母,我病得实在太重,恐怕熬不了多久了。让她赶紧来见我一面,这一别,恐怕就是永别了!”
家仆匆忙赶回家,将王生的话告诉刘氏。刘氏心急如焚,一刻不敢耽搁,立即雇了一顶轿子,火急火燎地赶到县衙。她下了轿子,快步走到狱门前,见到王生的那一刻,泪水夺眶而出。王生哽咽着说:“是我没用,误伤了人命,连累你跟着受苦。如今我病情加重,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,也算是没了遗憾。只是胡阿虎那个逆奴,就算我到了阴曹地府,也绝不会放过他!”
刘氏含泪安慰道:“别这么说,你一定会好起来的。人命是误伤,又没有苦主追究,我就是卖光所有田产,也要把你救出去,咱们一家团聚。胡阿虎做尽坏事,天理难容,迟早会有报应,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王生叹气道:“若真能如你所愿,我就是病得再重,也能好起来。只是我这身体,恐怕撑不了多久了。”刘氏又劝慰了一番,才哭着回家。
回到家,刘氏坐在房中愁眉不展,而僮仆们却在厅前悠闲地打牌。这时,一个半老的男子挑着两个盒子走进王家,放下扁担,问家僮:“你家相公在家吗?”家僮抬头一看,脸色骤变,惊恐地大叫:“有鬼!有鬼!”吓得四处逃窜。原来,这人正是一年前来卖姜的湖州吕客人。
吕客人一把拉住一个家僮,疑惑地问:“我来拜访你家主人,怎么说我是鬼?”刘氏听到厅前的喧闹声,走了出来。吕客人上前作揖,说道:“大娘,我是湖州卖姜的吕大。之前承蒙相公款待,还送我白绢,我一直记在心里。这一年半,我去别处做生意,如今又回到这里,特意带了些土特产来拜访。不知你家这些人为什么说我是鬼?”
一个家僮大声喊道:“大娘,别信他!肯定是知道您要救老爷,故意来索命的!”刘氏喝退家僮,对吕客人说:“这么说,你真不是鬼?你可把我家相公害惨了!”吕客人一头雾水,忙问:“你家相公怎么了?怎么说是我害了他?”刘氏便将周四如何抬尸上门,说有绢篮为证;王生如何花钱请船家埋尸;胡阿虎又如何诬告,导致王生入狱的前因后果,详细说了一遍。
吕客人听完,捶胸顿足地说:“太可怜了!天下竟有这样的冤屈!去年我离开后,上了渡船,船家看到我的白绢,问起缘由,我就把相公打我、留我吃饭、送我白绢的事全说了。他想买我的白绢,我看价钱合适就卖了,他又要我的竹篮,我就当渡钱给了他。没想到他拿了这两样东西,竟设下如此毒计!都怪我没早点来温州,才让相公受这么大的罪,是我的错啊!”
刘氏不解地问:“今天要不是您来,我都不知道丈夫是被冤枉的。绢和篮被他骗走了,可那具尸体又是从哪来的?”吕客人思索片刻,恍然大悟:“我明白了!那天在船上说这事时,我看到岸边漂着一具尸体。当时见他一直盯着看,我还以为他是无意的,没想到他竟借此起了坏心思。这人太狠了!事不宜迟,大娘快收下这些礼物,和我一起去永嘉县衙门申冤,救相公出狱!”
刘氏依言收下礼物,摆了饭菜招待吕客人。她出身书香门第,精通文墨,无需请讼师,亲自写了一纸诉状。随后,她雇了一顶女轿,带着吕客人和僮仆,前往永嘉县衙门。
等到傍晚,知县升堂审案。刘氏和吕大大声喊冤,递上状纸。知县接过诉状,仔细阅读后,先叫刘氏上前询问。刘氏便将王生因姜价争执失手伤人、船家借机讹诈、胡阿虎挟私报复的经过,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,还强调:“直到今天吕客人来,我们才知道相公是被冤枉的。”
知县又问吕大,吕大也将被打的过程、卖绢的缘由如实陈述。知县怀疑道:“你该不会是刘氏花钱雇来作伪证的吧?”吕大急忙叩头辩解:“老爷明察!小人虽是湖州人,但在这做生意多年,认识不少人,这事根本瞒不住您。要是当时我真快死了,为什么不请船家找个熟人来报信、报仇,反而把事情托付给一个船家?而且我死后,湖州老家难道没有亲人朋友,见我久出不归,也该有人来打听消息。要是查出我是被人打死的,肯定会来官府告状。怎么会等一年后,反而是王家的仆人来告发?小人今天刚到这里,得知有这样的冤情,王杰虽然不是我害的,但这祸事因我而起,实在不忍心看他蒙冤,这才来替他申冤,求老爷为他做主!”
知县说:“你既然在这里有相识的人,把名字报上来。”吕大一口气说出十几个名字,知县一一记录下来,从中挑出四人,叫来两名捕快,吩咐道:“你们悄悄把这几个人,还有之前作证的邻居都带来。”捕快领命而去。
没多久,两拨人都到齐了。那四个相识的人远远看见吕大,齐声喊道:“这不是湖州的吕大哥吗?怎么在这儿?看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死!”知县又让邻居们上前仔细辨认,众人都惊讶地说:“我们是不是眼花了?这明明就是被王家打死的姜客,难道当时救过来了?还是长得太像了?”其中一人肯定地说:“哪有这么像的人!我这眼睛看过就不会忘,绝对是他,错不了!”
此时,知县心里已经有了底,批准了诉状,对众人说:“你们先回去,这件事千万别声张。要是敢传出去,严惩不贷!”众人连忙答应着退下。知县又叫来几个捕快,嘱咐道:“你们去找到船家周四,用好话把他哄到这儿来,别透露风声。那个胡阿虎自然有保人,让他们明天午后,都到衙门候审。”捕快领命,分头行事。知县让刘氏和吕大先回去,明天傍晚再来。
刘氏和吕大叩头谢恩,一同离开县衙。刘氏带着吕大来到监狱门前,见到王生,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。王生听后,欣喜若狂,感觉就像醍醐灌顶,身上的病痛瞬间好了大半,激动地说:“我一直以为是胡阿虎害我,没想到船家才是幕后黑手。今天要不是吕老客人来,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冤枉的!” 刘氏告别王生,出了县衙,坐着轿子,带着吕大等人回到家中。她让家僮们招待吕大吃过晚饭,安排他在厅上休息,自己则回房歇息,满心期待着明天的审判。
第二天下午,刘氏、吕大等人再次来到县衙,此时知县已经升堂。没过多久,两名捕快将周四带到公堂。原来,周四拿了王生的银子后,在本县开了一家布店。捕快奉了知县的命令,骗他说:“本县老爷要买布。”就这么把他哄到了县堂之上。或许是天理循环,报应不爽,周四一抬头,猛然看见吕大,顿时面红耳赤,两耳发烫。吕大大声喊道:“周老板,自从你买了我的白绢和竹篮,咱们就没见过面。这段时间生意可好?”周四张口结舌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脸色像枯木一样难看。
不一会儿,胡阿虎也被带到了。胡阿虎此前搬到了别的地方,最近刚好回县里探亲,没想到路上正碰上捕快。捕快上前骗他说:“你家主人那桩人命案子,已经有苦主出面了,就等你这个原告到案,马上就能审结。我们到处找你,可算找着了!”胡阿虎信以为真,高高兴兴地跟着捕快来到县堂,跪下听审。知县指着吕大问胡阿虎:“你可认得这个人?”胡阿虎仔细一看,大吃一惊,心里七上八下,犹豫再三,半天答不上话来。
知县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,猛地一拍惊堂木,指着胡阿虎破口大骂:“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奴才!家主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,非要和船家合谋,弄个假尸体来诬陷他?”胡阿虎还在狡辩:“家主真的打死了人,小人绝没有说谎!”知县怒喝道:“还敢嘴硬!吕大要是死了,现在堂下跪着的人是谁?”随即喝令衙役用夹棍伺候,“赶紧把你们的阴谋招出来!”
胡阿虎被夹得惨叫连连,大声喊道:“老爷!要说小人不该怀恨家主,去告发他,小人甘愿认罪。但要说我和别人合谋,小人宁死也不承认!当时家主失手打倒吕大,马上用热汤把他救醒,还请他吃饭喝酒,送了白绢,吕大自己就往渡口去了。到了夜里二更,周四突然撑着尸体到家门口,还有白绢、竹篮作为证据,我们全家人都信以为真。家主这才花钱收买船家,带着我一起把尸体埋到坟地。后来因为家主打我,我一时气不过,才来老爷这里告状。我真的不知道这尸体是真是假。今天要不是吕大来了,我都不知道家主是冤枉的。这尸体到底怎么回事,全在船家身上!”
知县记录下胡阿虎的口供,把他轰到一边,接着审问周四。一开始,周四还想狡辩,但吕大就在旁边对质,知县又让人对他用刑。周四熬不住,只能全部招认:“去年的某一天,吕大带着白绢上了我的船。我随口问起缘由,这才知道他被打的事。正好渡口旁边漂着一具尸体,我就动了歪心思,想敲诈王家。我买下他的白绢,又骗走竹篮,把水里的尸体捞到船上,撑到王家去。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就信了。后来我拿了王生的银子,把尸体埋在坟地。我说的全是实话,绝无半句假话。”
知县皱着眉头说:“话虽如此,可事情还是有些蹊跷。怎么就那么巧,水面上正好漂着一具尸体,还和吕大长得那么像?说不定是从别处谋害了人,专门用来诈骗王生的!”周四急得大喊冤枉:“老爷!我要是想害别人,干嘛不直接害吕大?那天看见流尸,我才想出这个主意。我心里也清楚,这尸体长相和吕大不一样,未必能骗过他们。但我琢磨着,第一,王生做贼心虚;第二,他和吕大就见过一面,而且那天天色昏暗,灯光下的尸体,谁能仔细分辨?第三,白绢、竹篮都是王生和吕大的东西,他们肯定不会怀疑,这才壮着胆子试了一试。没想到真就把他们骗过去了,没一个人看出破绽。这尸体到底怎么来的,我猜是失足落水死的,真的不知道具体情况。”吕大也跪上前说:“老爷,我那天过渡的时候,确实看见有具流尸,他这话是真的!”知县又记录下两人的口供。
周四还想求情:“小人只是想骗点钱,没想害人性命,求老爷从轻发落!”知县怒喝道:“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恶贼!就为了贪图银子,差点害得人家破人亡。用这种阴谋诡计,不知道害过多少人!我今天就替永嘉县除掉你这个祸害!胡阿虎身为家奴,凭着毫无根据的事情,忘恩负义,陷害主人,实在可恨,必须重重处罚!”随即下令,把两人拉下去受刑。胡阿虎被重打四十大板,周四更是被打得不计其数,直到气绝才停手。
说来也巧,胡阿虎最近伤寒病还没好利索,根本经不住刑罚,还没打完四十大板,就死在了公堂之上。周四挨了七十板后,才昏死过去。这两个作恶多端的人,最终都伏法毙命。
知县见两人已死,吩咐他们的亲属前来认领尸体。又让人从监牢里放出王生,当堂宣布无罪释放。还查封了周四布店里的布匹,估价一百两银子。这些原本是王生被敲诈的财物,按例应该充公,但知县念及王生是个书生,无辜蒙冤许久,特意把这些“赃物”改为“发还给原主”,也算是格外开恩。
至于坟地旁边的那具尸体,挖出来检验时,发现死者手爪里有泥沙,确实是溺水身亡。由于找不到死者亲属,知县便命仵作将其埋葬在义冢之中。
王生、刘氏和吕大三人谢过知县,离开县衙。回到家中,王生和刘氏相拥痛哭,既为过去的磨难感到悲伤,也为如今的清白感到庆幸。随后,他们又来到厅前,郑重地向吕大道谢。吕大觉得王生为自己受了冤屈,心里过意不去;王生则感激吕大为自己洗刷冤屈,两人彼此致谢,感慨万千。正所谓“不打不相识”,经此一事,两人成了好朋友,此后往来不断。
经历了这场风波,王生彻底改掉了急躁的脾气,即便遇到乞丐,也总是和颜悦色。他想起过去的种种遭遇,立志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,为自己洗刷耻辱。从此,他闭门苦读,不再结交应酬,十年寒窗后,终于考中进士。
这个故事也给为官者敲响了警钟:切不可草菅人命,把刑狱之事当作儿戏。就像王生这桩案子,如果不是吕大重返温州,家人、妻子都不知道他蒙受冤屈,连王生自己都被蒙在鼓里。公堂之上,又有多少沉冤能被昭雪?为官者应当以史为鉴,公正断案,切莫让无辜之人含冤受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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