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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西江月》这首词写道:“年少争夸风月,场中波浪偏多。有钱无貌意难和,有貌无钱不可。就是有钱有貌,还须着意揣摩。知情识俏哥哥,此道谁人赛我。” 它道出了风月场所中的关键道理。俗话说:“妓女爱俊俏郎君,老鸨爱钱财。”所以在风月圈子里,要是有潘安那样的美貌,又有邓通那般的财富,自然能在风月场中如鱼得水,成为众人追捧的焦点。

然而,即便具备这些条件,还有个关键秘诀叫“帮衬”。“帮”就像鞋子的帮,“衬”如同衣服的衬。凡是做妓女的,若有一分长处,得到他人的帮衬,便能放大成十分;若有短处,有人能巧妙遮掩,再加上体贴入微,知冷知热,迎合其所好,避开其所忌,以心换心,哪有不招人喜爱的道理?这就是“帮衬”的学问。在风月场中,懂得帮衬的人最容易占便宜,能让没貌的显得有貌,没钱的显得有钱。就像郑元和在卑田院沦为乞丐时,身无分文,容貌憔悴,李亚仙在雪天遇到他,因他懂得体贴人心、善于帮衬,李亚仙动了恻隐之心,不仅用绣襦包裹他,还以美食供养,最终与他结为夫妻。这并非因为爱他的钱、恋他的貌,而是被他的贴心所打动。比如李亚仙生病想吃马板肠汤,郑元和二话不说杀了五花马煮汤奉上,仅凭这一点,李亚仙又怎能不感念他的深情?后来郑元和高中状元,李亚仙也被封为国夫人,昔日的落魄经历反而成为一段佳话,这正是“运退黄金失色,时来铁也生光”。

话说大宋自太祖赵匡胤开国,太宗赵光义继位,历经真宗、仁宗、神宗、哲宗,共七位帝王,一直推行重文轻武的政策,百姓安居乐业,国家太平。到了徽宗赵佶即位,他信任蔡京、高俅、杨戬、朱勔等奸臣,大肆修建园林,沉迷享乐,不理朝政,导致百姓怨声载道。金国趁机入侵,原本繁荣的国家变得支离破碎,直至徽宗、钦宗二帝被俘,高宗赵构南渡,在临安(今杭州)建立南宋,偏安江南,天下自此分为南北,局势才逐渐稳定,但此前数十年间,百姓受尽苦难,生活在“甲马丛中立命,刀枪队里为家。杀戮如同戏耍,抢夺便是生涯”的动荡之中。

在汴梁城外安乐村,有一户人家,男主人叫莘善,妻子阮氏,夫妻二人开了一家六陈铺,除了卖米,麦、豆、茶、酒、油、盐等杂货也一应俱全,日子过得还算殷实。两人年过四十,仅有一个女儿,小名叫瑶琴。瑶琴自幼生得清秀,天资聪慧,七岁时被送到村学读书,每天能诵读上千字;十岁就能吟诗作赋,她曾写过一首绝句,在当地广为流传:“朱帘寂寂下金钩,香鸭沉沉冷画楼。移枕怕惊鸳并宿,挑灯偏惜蕊双头。” 到了十二岁,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女工更是出色,飞针走线的手艺远超常人,这完全是天生的灵巧,并非后天教习能达到的水平。莘善因为自己没有儿子,想招个上门女婿养老,但因女儿太过优秀,前来提亲的人虽多,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。

不幸的是,金兵大肆入侵,围困汴梁城。尽管各地赶来救援的军队众多,可宰相主张议和,不许与金兵交战,致使金兵气焰愈发嚣张,最终攻破京城,掳走徽宗、钦宗二帝。城外百姓吓得惊慌失措,纷纷扶老携幼,离家逃命。莘善带着妻子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,也加入了逃难的队伍,他们背着行囊,与众人结伴而行,一路上担惊受怕,只盼着不要遇到金兵,正如那句“宁为太平犬,莫作乱离人”。

然而,他们没遇上金兵,却碰上了一群溃败的官兵。这些官兵看到逃难百姓背着行囊,便假意大喊:“鞑子来了!”还沿路放火。当时天色将晚,百姓们吓得四处逃窜,彼此失散。官兵们趁机抢夺财物,若有人不给,便痛下杀手,让百姓们的苦难雪上加霜。莘瑶琴在混乱中被冲散,摔了一跤,爬起来后就找不到父母了。她不敢大声呼喊,只好躲在路边古墓中过了一夜。

第二天一早,她出来一看,只见满目荒凉,尸横遍野,一同逃难的人也都不知去向。瑶琴思念父母,悲痛欲绝,想寻找父母,却又不认得路,只能朝南边走。她一边哭一边走,大约走了二里路,又饿又累,看到一座土房,想着里面或许有人,便想去讨些汤水解渴充饥。等走到跟前才发现,这是一座破败的空屋,屋里的人也都逃难走了。瑶琴坐在土墙下,伤心地大哭起来。

正所谓“无巧不成书”,这时恰好有个人从墙下经过。此人姓卜名乔,是莘善的邻居,平日里游手好闲,喜欢吃白食、占便宜,大家都叫他卜大郎。他也是在混乱中与同伴走散,独自赶路。听到哭声,他赶忙过来查看。瑶琴从小就认识他,在这举目无亲的困境中,见到他就像见到亲人一样,立刻止住眼泪,起身相见,问道:“卜大叔,您见到我爹妈了吗?”卜乔心中暗自盘算:“昨天我的行囊被官兵抢走,正愁没钱,这不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吗?这简直是奇货可居。”于是他撒了个谎:“你爹和妈找不到你,急得不行,现在往前面去了,还嘱咐我说:‘要是见到我女儿,一定要带她来还给我,到时候重重谢你。’”瑶琴虽然聪明,但在走投无路之际,也没有怀疑,就跟着卜乔走了,正所谓“情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随”。

路上,卜乔把随身带的干粮分给瑶琴一些,还嘱咐道:“你爹妈连夜赶路了。要是路上没遇到,就得过江到建康府才能团聚。一路上,我就把你当女儿,你叫我爹,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收留走失的孩子,不太妥当。”瑶琴答应了。此后,他们陆路同行,水路同船,以父女相称。

到了建康府,又听说金兀术的四太子带兵渡江,建康也不安宁了。他们还得知康王赵构已经即位,在杭州定都,改杭州为临安,于是又乘船前往,经过润州,路过苏州、常州、嘉兴、湖州,最终到达临安,暂时在一家饭店住下。从汴京到临安,三千多里路,卜乔身上的钱都花光了,连外衣都拿去抵押了店钱,只剩下莘瑶琴这个“活货”,他打算把瑶琴卖掉。打听到西湖边的烟花女子王九妈家想买养女,就带着王九妈到店里看货谈价。王九妈见瑶琴长得标致,就谈好五十两银子的彩礼。卜乔收足银子,把瑶琴送到王家。

卜乔很狡猾,在王九妈面前,他说:“瑶琴是我亲生女儿,她不幸到了你们这里,你得慢慢教导,别太着急,她自然会听话。”在瑶琴面前,他又说:“九妈是我的亲戚,先把你寄放在这里,等我打听到你爹妈下落,就来接你。”就这样,瑶琴跟着王九妈走了,可怜这位聪慧绝世的女子,就此落入了烟花之地。

王九妈新得了瑶琴,给她换上崭新的衣服,把她安置在曲楼深处,每天用好茶好饭伺候,还说着各种好话哄她。瑶琴无奈,也只能随遇而安。过了几天,不见卜乔回来,她思念爹妈,流着泪问王九妈:“卜大叔怎么不来看我?”王九妈问:“哪个卜大叔?”瑶琴说:“就是带我来你家的卜大郎。”王九妈说:“他说你是他亲女儿啊。”瑶琴连忙解释:“他姓卜,我姓莘。”接着把汴梁逃难与父母失散、途中遇到卜乔以及被他欺骗的经过,详细说了一遍。王九妈这才说道:“原来是这样,你一个孤身女孩,无依无靠,我就跟你明说吧,那个姓卜的把你卖给我,拿了五十两银子走了。我们这行靠妓女谋生,家里虽然有三四个养女,但都不出色。我看你长得漂亮,才把你当亲女儿对待。等你长大后,保证你吃得好、穿得好,一辈子衣食无忧。”

瑶琴这才知道自己被卜乔骗了,忍不住放声大哭,王九妈好一番劝解,她才慢慢止住。从这以后,王九妈给瑶琴改名叫王美,大家都叫她美娘,还教她唱歌跳舞、吹拉弹奏,王美学得十分出色。等她长到十四岁,出落得娇艳动人,临安城里的富家公子们听闻她的美貌,纷纷带着厚礼前来求见。也有喜爱文雅的人,听说她擅长写作,便上门求诗求字,每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,她的名声越来越大,人们不再叫她美娘,而是尊称她为“花魁娘子”。西湖上的子弟们还编了一首《挂枝儿》,专门夸赞花魁娘子的美貌与才情:“小娘中,谁似得王美儿的标致,又会写,又会画,又会做诗,吹弹歌舞都余事。常把西湖比西子,就是西子比他也还不如。哪个有福的汤着他身儿,也情愿一个死。”

因为王美声名远扬,十四岁时就有人来谈“梳弄”之事。但一来王美自己不愿意,二来王九妈把女儿当作宝贝,见她不答应,也不敢强求。又过了一年,王美十五岁了。在风月场所,“梳弄”是有讲究的:十三岁“梳弄”太早,叫做“试花”,有些老鸨贪财,不顾女孩痛苦;那些子弟也只是图个虚名,体验并不畅快。十四岁叫“开花”,此时女子已到青春期,男女之事也算正常。十五岁则称为“摘花”,在普通人家,这个年纪还小,但在风月场所,人们觉得再晚就过时了。王美此时还没经历“梳弄”,西湖上的子弟们又编了一首《挂枝儿》调侃:“王美儿,似木瓜,空好看,十五岁,还不曾与人汤一汤。有名无实成何干。便不是石女,也是二行子的娘。若还有个好好的,羞羞也,如何熬得这些时痒。”

王九妈听到外面关于王美娘的风言风语,担心影响妓院的生意和名声,便来劝说女儿接待客人。但王美娘态度坚决,一口回绝道:“想要我会客,除非我见到亲生爹妈,只有他们同意,我才会答应。”王九妈心里既恼恨女儿的倔强,又舍不得对她太过强硬,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。

正巧有个金二员外,家境极为富裕,愿意出三百两银子,只为求得为美娘“梳弄”。王九妈见这笔买卖利润丰厚,便与金二员外商量出一条计策。八月十五这天,金二员外派人来请王美娘去西湖观潮,将她邀至船上。船上几个帮闲的,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,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又是猜拳行令,又是软磨硬泡,把王美娘灌得酩酊大醉。众人将不省人事的美娘扶回王九妈家的楼上,安置在床上。

当时天气暖和,美娘穿得单薄。王九妈亲自上前,将她的衣物褪去。随后,金二员外趁美娘昏迷,做下了不该做的事。美娘在睡梦中被疼醒,才发现自己已遭侵犯。她想要挣扎,却浑身绵软无力,只能任由对方轻薄。直到一切结束,美娘满心屈辱与悲愤。

五更时分,美娘酒醒,彻底明白是老鸨设下圈套,毁了自己的清白。她自怜命运坎坷,遭遇如此不公,起身简单整理后,便坐在床边的斑竹榻上,面朝里壁默默流泪。金二员外凑上前想与她亲近,却被美娘劈头盖脸一顿抓挠,脸上顿时添了几道血痕。金二员外讨了个没趣,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对王九妈说了声“我走了”,不等挽留,便匆匆离去。

在风月场中,通常为女子“梳弄”的男子,早上会有老鸨进房道贺,同行也会前来祝贺,还要摆上几日喜酒。那些男子少则住上半月二十天,多则会停留一二月。可金二员外天不亮就离开,这在风月场中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奇事。

王九妈大为诧异,连忙披衣上楼查看,只见美娘躺在榻上,满脸泪痕。王九妈为了哄女儿继续接客,连连赔罪认错,说了许多好话,可美娘始终一言不发。无奈之下,王九妈只能下楼去。

此后,美娘整日哭泣,茶饭不思。她以生病为由,不肯下楼,也不愿见任何客人。王九妈又急又气,想对她施加手段,又怕激起美娘的反抗,彻底寒了她的心;可要是由着她,妓院本就是靠姑娘们赚钱,美娘不接客,即便养到一百岁也毫无用处。

思来想去好几天,王九妈始终无计可施。突然,她想起自己有个结拜妹妹刘四妈,此人能说会道,平日里和美娘也聊得来,不如请她来劝说一番。若能让美娘回心转意,一定要好好感谢。

王九妈当即叫仆人去请刘四妈。刘四妈来到前楼坐下,王九妈便将心中的烦恼和盘托出。刘四妈自信满满地说:“我这人最会说劝人,这件事包在我身上!”王九妈大喜:“要是真能成,我给你磕头都行!你多喝几杯茶,省得待会儿说话口干。”刘四妈笑道:“我这张嘴,说上一天一夜都不带干的!”

刘四妈喝了几杯茶,来到后楼,见房门紧闭,便轻轻敲门唤道:“侄女!”美娘一听是刘四妈的声音,便来开门。两人相见后,刘四妈在桌边坐下,美娘在一旁相陪。刘四妈见桌上铺着一幅细绢,上面刚画了个美人的脸,还未上色,便称赞道:“画得真好!九阿姐不知修了几辈子福,才遇到你这么伶俐的姑娘,模样好、手艺也好,就算花几千两黄金,把临安城翻个遍,也找不出第二个!”

美娘客气道:“姨娘别笑话我了,今天怎么有空过来?”刘四妈说:“我一直想来看看你,只是家务缠身。听说你刚经历‘梳弄’,特意抽空来贺喜!”美娘一听“梳弄”二字,顿时满脸通红,低下头不再说话。

刘四妈见状,将椅子往前挪了挪,拉住美娘的手说:“孩子,做这行的,可不能这么脸皮薄。像你这么害羞,以后怎么赚大钱?”美娘反问:“我要银子做什么?”刘四妈语重心长道:“孩子,就算你不要钱,可你从小被养大,难道不用花钱?俗话说‘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’,九阿姐手下好几个姑娘,没一个比得上你。她把你当宝贝,你也得懂事些。听说你自从梳弄后,一个客人都不愿见,这是为什么?要是都像你这样,一大家子人吃什么?九阿姐抬举你,你也得争口气,别让其他姑娘看笑话。”

美娘倔强道:“让她们说去,我不在乎!”刘四妈叹了口气:“被人议论还是小事,你得明白这行的规矩。我们这行,全靠姑娘们赚钱。好不容易有个出色的,就像大户人家买了良田。姑娘小时候,盼着快点长大;等能接客了,就指望她赚钱。只有客人来来往往,生意红火,才算是有名气的妓院。”

美娘坚决道:“这种事我做不来,太丢人!”刘四妈笑着说:“这由不得你!在这行,老鸨说了算。你要是不听话,少不了一顿打骂。九阿姐之前一直护着你,是爱惜你的名声。可你要是再不听话,惹她发火,到时候被打一顿,看你怎么办?要是真到那地步,早晚还得接客,到时候名声没了,还会被同行笑话。依我看,事情已经这样了,不如乖乖听话,还能让自己好过些。”

美娘眼中含泪:“我本是好人家女儿,不幸落入风尘。要是姨娘能帮我从良,那真是天大的恩情。想让我接客,我宁可死也不答应!”刘四妈点点头:“从良是好事,可这从良也分好几种,我慢慢说给你听。”

“什么是真从良?才子配佳人,两人情投意合,真心相爱,一个愿娶,一个愿嫁,谁也离不开谁,这叫真从良。那什么是假从良?有的男子喜欢姑娘,姑娘却看不上他。男子仗着有钱,买通老鸨,硬把姑娘娶回家。姑娘心里不情愿,进了门就故意捣乱,要么撒泼,要么偷人。时间长了,男方家容不下,过不了多久又把她送回妓院。这种从良,不过是用来赚钱的幌子,就是假从良。

“还有苦从良,同样是男子喜欢姑娘,姑娘不乐意,却被男方用权势逼迫,老鸨也不敢得罪人,只能答应。姑娘没得选,含着泪嫁过去。进了大户人家,规矩森严,日子过得像半妾半婢,忍气吞声,这就是苦从良。而乐从良呢,姑娘正好想找个依靠,遇到个脾气好、家境富裕的男子,家里大娘子也和善,没有子女,姑娘嫁过去,既能过上好日子,还有机会成为主母,这便是乐从良。”

刘四妈继续娓娓道来:“什么是趁好的从良?做妓女的,在风月场中享尽了荣华,趁着名声正盛,追求者众多,就能从中挑选出十分满意的人嫁了。在最风光的时候急流勇退,早早回归正途,也不至于日后被人冷落,这就叫趁好的从良。而没奈何的从良呢?做妓女的本来没有从良的打算,可要么被官司逼迫,要么被有权势的人欺瞒,又或者欠下太多债务无力偿还,只能无奈之下,不管对方好坏,只要能嫁就嫁,只求寻个安稳之处,这便是没奈何的从良。

“至于了从良,是指妓女到了半老的年纪,经历了无数风雨,恰好遇到一位稳重可靠的男子,两人情投意合,从此收心,相伴到老,这就叫了从良。不了的从良则是,一开始两人你侬我侬,爱得热烈,可那不过是一时兴起,没有长远打算。要么遭到长辈反对,要么被正房妻子妒忌,闹了几次后,被送回妓院,退回彩礼;还有的是男方家道中落,养不起人,实在熬不下去,只能重新出来做这行,这就是不了的从良。”

美娘听后,问道:“如今我想从良,怎样做才好?”刘四妈说:“孩子,我教你一个万全之策。你要知道,从良这事,进了新的家门才算安定。再说,你的身子已经……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,就是命中注定。老鸨养大你、培养你费了不少心思,如果不帮她赚上几年钱,攒够千八百两银子,她怎会轻易放你走?而且,就算要从良,也得挑个好人家。那些歪瓜裂枣的,难道你要跟着他们?可你现在一个客人都不接,又怎么知道哪个值得托付终身?

“要是你执意不接客,老鸨没办法,就会找个肯出钱的人,把你卖去做妾,这也算是从良。但那人说不定又老又丑,大字不识一个,你难道要委屈自己一辈子?依我看,不如顺应大家的意思,接客赚钱。凭你的才貌,一般人根本配不上你,来找你的肯定都是王孙公子、豪门贵客,也不算辱没了你。一来可以趁着年轻享受生活,二来能帮老鸨撑起生意,三来自己也能攒些私房钱,日后也好有个依靠。等过个十年八载,遇到知心合意的人,到时候我给你做媒,风风光光地嫁出去,老鸨也能放心,这不就是两全其美吗?”

美娘听了,只是微笑,没有说话。刘四妈一看就知道,美娘已经有些心动,便说:“我说的可都是好话,你要是听我的,以后肯定会感激我。”说完便起身告辞。其实,王九妈一直站在楼门外,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。美娘送刘四妈出门,迎面撞见王九妈,顿时满脸羞红,急忙缩身回房。王九妈跟着刘四妈到前楼坐下,刘四妈说:“侄女一开始很固执,被我好说歹说,总算说动了。你赶紧找个愿意为她‘复帐’的客人,她肯定会答应。到时候我再来贺喜。”王九妈连忙道谢,当天备下丰盛的饭菜招待,两人喝得尽兴才分别。后来,西湖上的子弟们还编了一首《挂枝儿》,专门夸赞刘四妈的口才:“刘四妈,你的嘴舌儿好不利害!便是女随何,雌陆贾,不信有这大才。说着长,道着短,全没些破败。就是醉梦中,被你说得醒;就是聪明的,被你说得呆,好个烈性的姑姑,也被你说得他心地改。”

从那以后,王美娘觉得刘四妈的话有道理,有客人求见,她便欣然接待。“复帐”之后,来找她的宾客络绎不绝,忙得不可开交,她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。每晚陪客,至少能挣十两白银,客人还争着抢着要见她。王九妈赚得盆满钵满,心里乐开了花。美娘心里也一直想着,要找个知心爱人,可惜始终没能遇到合适的人,真是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”。

另一边,临安城清波门外,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,三年前收养了一个小厮。这小厮也是从汴京逃难来的,名叫秦重,母亲早亡,父亲秦良在他十三岁时,把他卖了,自己去上天竺做香火僧。朱十老因为年老无子,又刚失去妻子,便把秦重当亲儿子看待,给他改名叫朱重,教他在店里学做卖油生意。一开始,父子俩经营店铺,生意还不错。后来,朱十老得了腰痛病,大部分时间只能坐着或躺着,干不了重活,便雇了个伙计,名叫邢权,来店里帮忙。

一晃四年多过去,朱重长到了十七岁,生得仪表堂堂。虽然已经成年,但还没有娶妻。朱十老家有个侍女叫兰花,二十多岁,看上了朱重,多次主动示好。可朱重为人老实,而且觉得兰花又脏又丑,根本看不上她,所以兰花的热情始终得不到回应。兰花见勾搭朱重不成,便把目标转向伙计邢权。邢权快四十岁了,还没老婆,两人一拍即合,暗中偷情。时间一长,他们反而觉得朱重碍眼,盘算着要把他赶走。

邢权和兰花里应外合,想尽办法算计朱重。兰花在朱十老面前假意告状:“小官人好几次对我动手动脚,一点都不老实!”朱十老平日里和兰花也有些不清不楚,听了这话,心里不免吃醋。邢权则把店里卖油的钱偷偷藏起来,然后对朱十老说:“朱小官在外面赌博,不务正业,店里的银子好几次少了,肯定是他偷的。”一开始,朱十老还不相信,可接连几次发生这样的事,他年纪大了,头脑糊涂,没了主意,就把朱重叫来,狠狠责骂了一顿。

朱重很聪明,一下子就猜到是邢权和兰花在搞鬼。他本想辩解,但又担心闹起来事情会更大,万一朱十老不相信,反而惹一身麻烦。于是,他想出一个办法,对朱十老说:“店里生意不太好,不需要两个人守着。不如让邢主管留在店里,我挑着担子出去卖油。每天卖了多少钱,我都交给您,这样不就多了一份收入吗?”朱十老听了,有些心动。邢权却在一旁煽风点火:“他可不是真想去卖油,这几年他偷了不少银子藏起来,现在钱攒够了,又怪您不给他定亲,心里有怨气,不想在这里干了,就想找个借口离开,自己去成家立业。”

朱十老听了,叹了口气说:“我把他当亲儿子,他却这么狠心!老天爷啊!罢了罢了,不是亲生的,到底不贴心,随他去吧!”说完,给了朱重三两银子,让他离开,还把他的冬夏衣服和被褥都让他带走,这也算是朱十老的一点情分。朱重知道自己留不住,拜了四拜,哭着离开了。

秦重的父亲秦良去上天竺做香火僧,并没有告诉儿子。朱重离开朱十老后,在众安桥下租了一间小房子,安置好东西,就开始在大街小巷寻找父亲。找了好几天,一点消息都没有,无奈之下,只好先放下这件事。在朱十老家的四年,他忠心耿耿,没攒下什么钱,只有临走时的三两银子,这点钱根本不够做别的生意。思来想去,卖油这行他比较熟悉,那些油坊他都认识,重操旧业挑担卖油,倒也稳妥。

于是,他置办了卖油的工具,剩下的钱都用来在油坊买油。油坊的人知道朱重老实本分,又见他年纪轻轻就被人排挤出来,心里很同情他,有意照顾他,每次都给他最好最纯的油,算账时还会多给他一些优惠。朱重得了这些好处,卖油时价格也定得实惠,所以他的油比别人的更好卖。他每天省吃俭用,把赚来的钱攒下来,添置生活用品和衣服,从不乱花。

不过,他心里始终有一件事放不下,那就是寻找父亲。他想:“我一直叫朱重,可我本姓秦。要是父亲来找我,都不知道怎么认我。”于是,他决定改回秦姓。一个卖油的改名换姓,没人会在意,但他有自己的办法。他在盛油的桶上,一面大大地写个“秦”字,一面写上“汴梁”二字,把油桶当作标识。这样一来,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姓秦,都叫他“秦卖油”。

二月的天气,不冷不热。秦重听说昭庆寺的僧人要举办一场连续九天九夜的法事,肯定需要很多油,就挑着油担去寺里卖油。和尚们也听说过秦卖油的名声,知道他的油质量好、价格低,都愿意照顾他的生意。所以接下来的九天,秦重一直在昭庆寺附近卖油,正所谓“刻薄不赚钱,忠厚不折本”,他凭借着老实本分,生意越做越顺 。

这天是昭庆寺法事的第九天,秦重在寺里卖完了油,挑着空担子走出寺庙。当日天气晴朗,西湖边游人如织,熙熙攘攘如同蚂蚁一般。秦重沿着河岸漫步,远远望去,十景塘畔桃红柳绿,湖面上画船穿梭,丝竹之声随风飘荡,游人往来游玩,美景令人目不暇接。他走走停停,不一会儿便觉得身体困倦,便转到昭庆寺右边,找了个宽敞的地方,放下担子,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。

附近有一户人家,房子临湖而建,金色漆就的篱笆门,里面朱红栏杆围着一丛细细的竹子。虽还看不到堂屋的模样,但单看这门庭就十分整洁雅致。只见里面走出三四个头戴方巾的男子,一位女子在后面相送。到了门口,双方拱手作揖,互道“请了”,随后女子便转身回屋。秦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只见这女子容貌娇美艳丽,体态轻盈婀娜,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女子,一下子就看呆了,好半晌都回不过神,只觉得浑身酥麻。

秦重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,不懂风月场所的事,心中满是疑惑,实在猜不出这是什么人家。正想着,门内又走出一位中年妇人,带着一个梳着垂发的丫鬟,倚在门边悠闲地看着街景。那妇人一眼瞥见油担,说道:“哎呀!刚才正想去买油,正好有油担子在这儿,不如就向他买些。”丫鬟拿着油瓶也走过来,到油担子边喊道:“卖油的!”秦重这才回过神,连忙回应:“油已经卖完了!妈妈要是要用油,我明天送来。”丫鬟认得几个字,看到油桶上写的“秦”字,就对妇人说:“这卖油的姓秦。”妇人也曾听人说起,有个卖油的秦姓后生,做生意十分忠厚,于是吩咐秦重:“我家每天都要用油,你要是肯挑来,以后就照顾你的生意。”秦重赶忙说道:“承蒙妈妈关照,我一定按时送来,不敢耽误。”妇人带着丫鬟进屋去了。

秦重心里琢磨:“这妇人不知和刚才那女子是什么关系?我要是每天都来她家送油,别说赚点钱,就算能多看那女子几眼,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。”正准备挑起担子离开,只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青绢幔的轿子,后面跟着两个小厮,飞快地跑来,在这户人家门口停下轿子。小厮进了屋子,秦重暗自嘀咕:“这又是什么情况?看他们是要接什么人?”没过多久,只见两个丫鬟,一个捧着猩红的毡包,一个拿着湘妃竹攒花的拜匣,交给轿夫放在轿座下。那两个小厮,一个抱着琴囊,一个捧着几卷书画,手腕上还挂着一支碧玉箫,跟着刚才那位女子走了出来。女子上了轿,轿夫抬起轿子,沿着来时的路走了,丫鬟小厮们也都跟在轿子后面步行。秦重又近距离看了女子一回,心里更加疑惑,只好挑起油担,满心惆怅地离开了。

没走几步,秦重看见临河有一家酒馆。他平日里从不喝酒,可今日见了那位女子,心里既欢喜又烦闷,便放下担子,走进酒馆,找了个小座位坐下。酒保问道:“客人是请客,还是自己喝?”秦重却问:“那边金漆篱门里是什么人家?”酒保回答:“那原是齐衙内的花园,现在王九妈租下来住了。”秦重又问:“刚才看见有个小娘子上轿,她是谁?”酒保说:“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歌妓,叫王美娘,大家都称她花魁娘子。她本是汴京人,流落到这里。吹拉弹唱、琴棋书画,样样精通。来找她的都是达官显贵,要花十两纹银,才能与她共度一晚,一般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。她以前住在涌金门外,因为房子窄小,齐舍人跟她交情好,半年前把这花园借给她住了。”

秦重听说她是汴京人,顿时涌起一股同乡之情,对她又多了几分关注。他喝了几杯酒,付了酒钱,挑起担子边走边想:“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,却沦落风尘,实在太可惜了!”又自嘲地笑道:“若不是沦落风尘,我这卖油的又哪有机会见到她!”接着又想:“人生短暂,若能和这样的美人共度一晚,死也甘心。”可转念一想:“呸!我每天挑着油担子,不过赚几分钱,怎么能妄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?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根本不可能!”又想:“她交往的都是公子王孙,我一个卖油的,就算有了钱,她也未必肯见我。”但随即又想到:“我听说老鸨只认钱,就算是乞丐,只要有银子,她们也会接待,何况我是正经做生意的人?要是有了钱,还怕她不接客?可这十两银子从哪儿来呢?”

一路上,秦重思来想去,嘴里还喃喃自语。谁能想到,一个小商贩,本钱只有三两银子,却想着用十两银子去见那名妓,这不就像一场春梦吗?但俗话说“有志者事竟成”,秦重左思右想,竟想出一个办法:“从明天起,每天把本钱扣出来,剩下的钱攒起来。一天攒一分,一年就能攒三两六钱,只要三年,就能攒够;要是一天攒两分,一年半就行;要是能多攒些,说不定一年就够了。”这么盘算着,不知不觉就走到家,开门进屋。因为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那女子,再看自己简陋的床铺,只觉得凄惨,连晚饭都不想吃,直接上了床。这一夜,他翻来覆去,心里全是美人的影子,怎么也睡不着。

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秦重爬起来装好油担,吃过早饭,匆匆挑着担子就往王妈妈家去。进了门,他有些不好意思,不敢直接进去,只伸着头往里面张望,正巧王九妈买菜回来。秦重听出她的声音,喊了声:“王妈妈。”王九妈往外一看,见是秦卖油,笑着说:“真是个实在人,果然守信。”便让他把担子挑进去,称了一瓶油,大概有五斤多重。王九妈按市价付钱,秦重也不讨价还价。王九妈很是满意,说:“这瓶油只够我家用两天,以后每隔一天,你就送一趟,我就不去别家买了。”秦重连忙答应,挑着担子出来,可惜没见到花魁娘子,心中有些失落。但他转念一想:“幸好有了这个主顾,一次见不到,还有下次,总有机会见到。不过,专门为了王九妈一家跑这么远,也不是长久的生意之道。昭庆寺就在顺路,寺里平常也得用油,我去问问。要是能和寺里各房都做成生意,以后只走钱塘门这一路,一担油就能全卖完了。”

秦重挑着担子到寺里一问,原来寺里的和尚们也正想着他。来得正是时候,和尚们你要一点,我要一点,各自买了他的油。秦重和各房约定,也是隔一天送一次油。这天是双日,从这天起,每逢单日,秦重就在其他街道做生意;每逢双日,就走钱塘门这条路。只要一出钱塘门,他就先到王九妈家,借着卖油的机会,看看花魁娘子。有时能见到,有时见不到。见不到时,他心里满是失落,反复想着;见到时,心中的思念反而更添几分。

时间过得很快,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了。秦重每天都把赚来的钱仔细盘算,只挑成色十足的细丝银子存起来,有时一天能攒三分,有时攒两分,再少也能攒下一分。攒够几钱,就去换成大块的银子。就这样日积月累,他攒下了一大包银子,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。

这天又是单日,还下着大雨,秦重没法出去做生意。看着攒下的这一大包银子,他心里十分欢喜:“今天有空,我去称称这些银子,看看有多少。”他打着油纸伞,来到对门的银铺,想借天平称银。银匠一看是卖油的,满脸轻视,心想:“一个卖油的能有多少银子,还用得上天平?”只拿了个五两的小秤给他,还觉得可能都用不上最大的秤纽。秦重解开银包,里面全是散碎银两。零散的银子看起来总是比整锭的多,银匠年轻,见识浅薄,一见这么多银子,立马换了副面孔,暗自思忖:“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”赶紧架起天平,拿出大大小小一堆砝码。秦重把所有银子都称了,不多不少,整整一十六两,换算成秤就是一斤。

秦重心里盘算:“除去三两本钱,剩下的钱用来见花魁娘子,还有富余。”又一想:“这些散碎银子拿出去,太寒酸,让人看轻了。不如就在这银铺里铸成银锭,也体面些。”于是,他兑出十两银子,铸成一锭十足成色的大银锭,又拿出一两八钱,铸成一小锭水丝银。剩下四两二钱,拿出一小块付了铸造的费用,又用几钱银子,买了新的镶鞋净袜,还新做了一顶万字头巾。回到家后,他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,又买了几根安息香,里里外外熏了一遍。

他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,一大早便精心打扮起来。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,但收拾妥当后,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好后生。秦重穿戴整齐,把银子藏在袖子里,锁好房门,径直朝王九妈家走去,一路上心里说不出的高兴。可到了门口,突然又有些羞愧胆怯,心想:“平常都是挑着担子来卖油,今天突然以嫖客的身份来,该怎么开口?”正犹豫时,只听“呀”的一声,王九妈走了出来,看见秦重,便问道:“秦小官今天怎么没做生意,打扮得这么整齐,这是要去哪儿呀?”

事已至此,秦重硬着头皮,上前恭敬地作揖行礼,王九妈也客气地回礼。秦重开口道:“我没别的事,专门来拜访妈妈。”王九妈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多年,最会察言观色,见秦重精心打扮,又说是来拜访,心里暗自思忖:“他八成是看上我家哪个姑娘,想嫖一晚或是见个面。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主顾,但苍蝇腿也是肉,赚他几两银子买小菜也是好的。”

于是,她脸上立刻堆满笑容,说道:“秦小官特意来见我,肯定有好事。”秦重有些难为情:“我有句话,不知该不该说,怕太冒昧。”王九妈连忙道:“但说无妨,咱们到里面客座慢慢聊。”秦重此前为卖油,来过王家上百次,却从未踏足这客座,今日算是头一遭。

两人在客座分宾主坐下,王九妈吩咐丫鬟上茶。不一会儿,丫鬟托着茶盘进来,一看是秦卖油,心里直犯嘀咕,不明白妈妈为何对他这般客气,忍不住低头偷笑。王九妈见状,板起脸呵斥:“有什么好笑的!见了客人一点规矩都没有!”丫鬟赶紧止住笑,放下茶杯退下。

王九妈这才开口问:“秦小官,到底有什么事想和我说?”秦重鼓起勇气:“没别的,就想在妈妈这儿请一位姑娘喝杯酒。”王九妈打趣道:“哪有只喝酒的?肯定是想嫖。你平时老实巴交的,怎么突然动了这心思?”秦重认真道:“我这份心意,可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

王九妈接着问:“我家姑娘你都认识,看上哪个了?”秦重语气坚定:“别的都不要,就想和花魁娘子共度一晚。”王九妈以为他在开玩笑,脸色瞬间沉下来:“你说话也太没分寸了!是在耍我吧?”秦重急忙解释:“我这人老实,绝无虚言。”

王九妈没好气地说:“你也不打听打听,我家美儿什么身价!把你卖油的家当全赔上,都不够她半宿的钱。不如挑个别的姑娘,实惠又尽兴。”秦重吐了吐舌头,故意道:“这么金贵!敢问花魁娘子一晚要多少银子?”王九妈见他像是说玩笑话,脸色又缓和下来,笑着说:“哪要那么多!十两足色纹银就行,其他额外开销另算。”

秦重胸有成竹:“原来如此,不是难事。”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亮闪闪的大银,递给王九妈:“这锭十两,成色重量都足,妈妈请收。”又拿出一小锭,“这二两银子,麻烦妈妈备些酒菜。希望妈妈成全,这份大恩我铭记在心,日后定当报答。”

王九妈见到大银两眼放光,爱不释手,但又担心秦重一时冲动,事后反悔,便假意劝道:“十两银子,对做生意的人来说不容易,你再好好想想。”秦重斩钉截铁:“我主意已定,不用妈妈操心。”

王九妈把两锭银子收进袖中,又道:“话虽如此,可这事难办着呢。我家美儿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、豪门贵族,她哪看得上你这卖油的?怎么会愿意见你?”秦重恳切道:“全靠妈妈想办法周旋,若能成全,我永记大恩!”

王九妈见他态度坚决,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,笑道:“我倒有个法子,但成不成得看你运气。成了别高兴太早,不成也别怨我。美儿昨天在李学士家陪酒没回,今天被黄衙内约去游湖,明天有文人雅士请她参加诗社,后天是韩尚书家公子早就预定了。你大后天再来。还有,这几天别来卖油,留些体面。再来时换身绸缎衣服,省得丫鬟们认出你,我也好帮你圆谎。”秦重一一应下,作别出门。

接下来三天,秦重没去卖油,到当铺买了件半新不旧的绸衣,穿上后在街头闲逛,学着文人雅士的举止神态。

到了第四日,秦重一大早便来到王九妈家。来得太早,门还没开,他本想先转转再来,又怕这身打扮引人注目,没敢去昭庆寺,只好在十景塘散步。过了许久再折回去,王家大门已经敞开,门前停着轿马,门内许多仆人闲坐着。秦重虽老实,却也机灵,没急着进门,悄悄拉住马夫打听:“这轿马是谁家的?”马夫回答:“韩府来接公子的。”秦重这才知道韩公子昨夜留宿,还没离开,便转身去饭店吃了点东西,又等了一阵,才回来打探消息。

此时门前轿马已经离去,王九妈迎上来,面露难色:“对不住了,今天又没空。韩公子拉着美儿去东庄赏早梅了,他是常客,我不好拒绝。听说明天还要去灵隐寺找棋师下棋。齐衙内也约了好几次,他是房主,更不好推辞。他一来,少则住三五天,我也说不准日子。秦小官,你真想嫖,就得耐心再等几天。要是等不了,前日的银子分毫不动,马上还你。”秦重坚定道:“只要妈妈肯帮忙,等多久我都愿意。”王九妈见状,点头道:“既然这样,我就尽力促成!”

秦重起身告辞时,王九妈又叮嘱:“下次来别太早,申时左右来,我好看看有没有客人,告诉你实情。晚些来更好,这是我的门道,你别误会。”秦重连声道谢。

此后,秦重每日做完生意,傍晚就精心打扮去王家探信,却总是扑空。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。

十二月十五这天,大雪初晴,寒风凛冽,地上结了冰,好在道路干爽。秦重忙了大半天生意,照旧打扮一番,又去王家。王九妈满脸笑意,迎上来道:“今天你运气来了,这事十有八九成了!”秦重忙问:“那剩下一厘差在哪?”王九妈解释:“美儿还没回来,她在俞太尉家赏雪,宴席设在湖船上。俞太尉年纪大了,没那些风月心思,说好了黄昏送她回来。你先到新房里,喝杯暖酒,慢慢等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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