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1章 我们谁都退不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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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步步逼近，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脸上，“你以为你以后坐上龙椅，就真的稳了？”</p>

香炉里的香燃尽了，最后一缕烟笔直地往上飘，在房梁下散成一片雾。</p>

李隆基忽然想起，他和太平公主一起发动政变，诛杀韦后党羽。</p>

那时他们并肩站在玄武门城楼上，看着底下的禁军高呼万岁，太平公主笑着将一杯酒递给他，“三郎，以后这天下，是你的了。”</p>

“姑母，”他的声音有些发哑，“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？”</p>

太平公主盯着他看了许久，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，动作像小时候那样轻柔。“三郎，你眉眼间像极了你祖父。”</p>

她的指尖带着玉镯的凉意，“当年你祖父废我母亲时，也是这样决绝。”</p>

她收回手，转身走向内室，“明日早朝，我会奏请陛下，让宋璟复任吏部尚书。”</p>

内室的门关上时，李隆基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。</p>

案上的鱼袋还在，阳光照在上面。</p>

他想起太平公主小时候总爱抱着他，在他耳边说：“三郎要好好长大，以后保护姑母。”</p>

窗外的风更大了，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私语。</p>

李隆基走到案前，拿起那枚太平公主留下的鸽血红锦盒，打开时，里面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，刺得他眼睛生疼。</p>

第二天早朝，当太平公主真的奏请复用宋璟时，李隆基看着她站在朝堂上的背影，忽然觉得那袭紫色朝服下的肩膀，比他记忆中消瘦了许多。</p>

散朝后，太平公主走到他身边，低声说：“明日来我府里，尝尝新酿的葡萄酒。”</p>

他望着姑母鬓边那支东珠簪，忽然点了点头。</p>

太平公主的府邸里，葡萄架下已经摆好了酒案。她换上了家常的襦裙，头上只插着支碧玉簪，见他进来，笑着招手：“快来尝尝，这是使者刚送的，据说在西域要埋在地窖里三年才能开封。”</p>

酒液倒进夜光杯里，泛着淡淡的紫红色。</p>

李隆基端起杯子时，看到杯壁上映出自己的影子，也映出太平公主鬓边的白发。</p>

不知从何时起，那个总爱笑着揉他头发的姑母，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。</p>

“还记得你小时候偷喝我的葡萄酒，醉得抱着柱子喊要当皇帝吗？”太平公主的笑声里带着暖意，“那时你才五岁，穿着虎头靴，跑起来像只小豹子。”</p>

李隆基喝了口酒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。“姑母那时总说，我要是当了皇帝，一定要封您为护国长公主。”</p>

他看着葡萄藤上垂下来的青葡萄，“现在我做到了，可您……”</p>

“可我贪心不足，是不是？”太平公主打断他的话，给自己也倒了杯酒，“三郎，你以为姑母争的是权力吗？”</p>

她望着远处的宫墙，夕阳的金光洒在琉璃瓦上，像铺了层碎金，“当年你祖母在位时，多少李家人死在酷吏手里？你父亲被废时，连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。”</p>

“我争了一辈子，不过是想让李家的人，能在这朝堂上站得稳些。”</p>

晚风吹过葡萄架，叶子上的露珠滴落在酒案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。</p>

李隆基想起去年冬天，太平公主染了风寒，他提着药箱去看她。</p>

那时她躺在床上，脸色苍白得像张纸，拉着他的手说：“三郎，姑母老了。”</p>

“姑母，”他放下酒杯，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我们停手吧。窦怀贞他们，我可以不再追究。您想要的尊荣，我都给您。”</p>

太平公主笑了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的光。“晚了。”</p>

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，“常元楷已经在羽林军中安排好了，明日早朝，他会奏请让我摄政。”</p>

她看着李隆基惊愕的脸，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葡萄叶，“三郎，这天下，要么是你的，要么是我的。”</p>

“我们谁都退不了。”</p>

那天夜里，李隆基坐在东宫的书房里，看着窗外的月亮一点点爬上中天。</p>

案上放着太平公主送他的那把匕首，是当年他十二岁生辰时，她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。</p>

“防身用。”她那时笑着说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