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7章 帝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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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，视线穿过内侍粗壮的臂膀，落在女儿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上。</p>

安乐公主的眼眶通红，却死死咬着唇，不敢与他对视，只是用力按住他的腿。</p>

金步摇上的珠串垂下来，擦过他的脸颊，冰凉的触感像极了房州冬夜的雪粒。</p>

就是这双手，曾在他批阅奏折时，偷偷递来一块蜜饯。</p>

就是这双眼睛，曾追在他身后，甜甜地喊着“父皇”。</p>

李显的身体忽然松弛下来。</p>

挣扎的力道像退潮般消失了，四肢不再挥舞，只是任由内侍们按着。</p>

下颌被捏开的瞬间，他没有再咬紧牙关，只是微微张开了嘴。</p>

乳酪混着樱桃滑入喉咙，甜腻的滋味顺着食道滑下去，在胃里漾开一片冰凉的暖意，随即又化作尖锐的刺痛，像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。</p>

韦后看着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，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。</p>

她示意内侍松开手，自己则拿起银碗，舀起一勺酪樱桃，缓缓递到李显唇边：“这才对，陛下，体面些，总是好的。”</p>

李显没有再看她，也没有看安乐公主。</p>

他的目光越过她们，越过凌乱的殿宇，直直落在悬挂的三幅画像上。</p>

李世民，眉峰如刀削般锐利，眼神穿透百年光阴，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。</p>

李显的视线在那双眼眸上停留了许久，嘴角牵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。</p>

他想起史书里记载的玄武门之变，想起大伯父李建成倒在血泊里的模样，想起这位先祖用兄弟的骨血铺就了贞观盛世。</p>

原来这帝王路，从一开始就浸在血里。</p>

三道目光从画布上投下来，像无形的枷锁，将他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。</p>

腹内的绞痛越来越剧烈，像有一团烈火在五脏六腑间燃烧，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。</p>

他的视线渐渐模糊，画像上的人影开始重叠、晃动，最终化作一片昏黄。</p>

他仿佛听见长安宫阙的钟鸣，从贞观年间的雄浑，到乾武年间的绵长，再到如今景龙年间的微弱，一声声敲在这腐朽的王朝骨头上。</p>

他想起自己刚复位时，也曾站在太极殿上，望着阶下的百官，立志要重现贞观之治。</p>

可到头来，他既没能像太宗那样杀伐决断，也没能像父皇那样隐忍制衡，只落得个被妻女逼宫的下场。</p>

韦后看着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，松开了一直按在他胸口的手。</p>

指尖沾着的血珠滴落在龙袍上，像极了落在雪地里的红梅。</p>

安乐公主早已别过头，金步摇的珠串垂下来，遮住了她颤抖的唇，却遮不住从指缝间漏出的呜咽。</p>

李显最后吸了口气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，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。</p>

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三幅画像上，像是在向先祖们忏悔，又像是在质问。</p>